第98章 “看天上”
时间又过了两日,木九只觉得伤好的差不多,在楼里憋坏了,江钺同意让他出去放风。
两个人寻了一处无人荒地——在爱尔司这种地方很多,曾经的战场上土地贫瘠,一片荒,放眼望去无边无际。
木九跃跃欲试,江钺被他磨的没办法才道:“可以,记得飞高一点,不要让别人看……”
话音未就听见少年身上传来裂帛之声,随即一双巨大的青灰色羽翼破空舒展开来,形状巨大,气势恢宏,无可比拟。它就这么坦坦荡荡的出现在江钺的面前,毫不遮掩,仿佛它的存在本就是由天地精心雕琢,无需遮掩。
江钺:“你的伤还未痊愈,要小心。”
木九:“放心吧,我有分寸。”
木九:“走啦——”
木九煽动翅膀尝试起飞,卷起一小股乱流,吹乱两人的发丝,巨大的羽翼被风灌满,只听一声呼啸,少年的声音猛然扶摇而上,拔地而起!
江钺看着木九的身影猝然升高,在空中盘旋,在翅膀的扇动下,叫人看不真切,正如一只货真价实的大鸟一般,自由潇洒。
木九飞翔的高度很快就超过了城墙,这道冰冷的建筑从来没能将他囚禁在此。
自始至终,这颗自由而热烈的心,永远无法熄灭。
只因他愿意停留在此。
木九额头上也如春笋破土一般,生出一对雄壮的鹿角,在遥远的高空中划过一道青色的光芒,红色的纹路从衣襟中探出,跟随血液在周身游走,爬在少年裸露的皮肤上,白皙的皮肤也随之被掩盖,生长出无数根羽毛。
少年的翅膀与纹路之下,彻底变成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飞禽,肉眼再也无法看出他的真实面目,任谁都只以为这是一只偶然路过此地的鸟类。
木九的速度之快,飞得痛痛快快,他飞的并不遥远,只在爱尔司的上空盘旋。
木九想:“自己或许真的来到人类的社会很久了,原来这种飞行更难得可贵,自己既然选择了留在这里,飞行与自由便是自己付出的代价。”
风声在耳边划过,永无止境,天与地无边无际,在万米的高空中感叹天地之广阔,人类却只能将自己困在这一处方寸之地,守住这最后一片净土,不敢踏出城墙一步。
真是可悲的人的呀,却又那么的可叹他们顽强,本以为人类会从此不复存在,木九看向地面,鸟类的视力穿透了云层,就让他清晰的看到坐在泥土上的那个男人——
在人群中,那些逆流而上、不可认命的,总有奇迹会发生,不是吗?
木九盘旋而下,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他奔着江钺而去,两人四目相对,江钺抬起双手,被少年撞了满怀。
“玩够了,嗯?”江钺道,“回去后可就不能再如此,天眼会捕捉到你的行踪,发起攻击。”
木九依偎在江钺的怀里,轻轻喘气,翅膀垂落在地上,于夕阳的照射下发出夺目的光彩,江钺的胸膛宽阔,令人安心,木九就想在他的怀里拱拱,却忘记自己的鹿角,戳在了江钺的脸上。
江钺温柔道:“哎,想杀我也不必用这种撒娇的方式,一刀捅我个对穿就好了。”
木九嘿嘿一笑:“我不杀你,从前不杀,以后也不杀。”
江钺俯身轻轻在木九的额头上一吻,将他抱在怀里,手底下是少年有绸缎般顺滑温热的羽毛——木九只同意这唯一一个人类抚摸自己的翅膀,换成别的早就被他一刀砍死了。
“我记得有一个方法……”木九抬起头,用毛茸茸的后脑勺在江钺的下巴上摩擦,像毛茸茸的小动物,也会用这种最原始方式表示亲昵。
“爷爷告诉过我,只要我把翅膀上最长最有力的那根羽毛拔下来,就可以让凡人扶摇而上……”
“嘘,别说。”
木九的话音未落,就听见江钺打断了他。
木九:“怎么了?我只是在想,这天地浩大,人类困于此地,别人我不管,我只想让你亲眼所见这壮阔。”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江钺眸子晦暗不明,手指碾动少年的羽翼,最长的那根羽毛在他指尖弹动,“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
两人都心跳彼此可闻,江钺低头看着他,声音低沉:“不需要为了我,你只是你。你要飞向天空,穿过城墙,而你感觉累了,我在地面,接住你。”
就像这次的坠落。
荒芜的狂野有微风吹过,夜幕降临,在末世的笼罩下,就连夜晚也云层低沉,如有实质的黑色密不透风的压在众人心上,微风吹不走阴霾,希望的光没有眷顾苍生,天地失色。
“你看。”木九道,“在天空上,去世的亲人会变成星星,在夜晚为活着的人引路,可惜现在也看不到了。”
江钺看着死气沉沉的上空,这里没有半分光点:“我知道有个地方,跟我来。”
江钺拉着木九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回到车上——这个车也是江钺找廖望借来的破烂车,一路叮铃哐啷离开了这里。
大约行驶了一个小时,穿过黑暗的街区,一路上早已没有行人,就连操练的城防兵也都就寝,偶尔有一两个值班的人拦车盘问,见到是江队长也都直接通行。
最终两人停在一处废弃的瞭望塔下。
这个瞭望塔的门上写着巨大的编号‘t497’,说明这是当时建造的地497座瞭望塔,这个数字很老旧了,因为最新的塔已经编号到了六位数。
铁门下面的滚轮早已脱落,江钺浑身肌肉紧绷,低喝一声,硬生生将这个重达千斤顶铁门推开。
夜晚发出“咯吱——”的惨叫。
这座瞭望塔已经在这里伫立了上百年,高度四百米,深入云层,是当时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有‘神望之眼’的美称。
不过现如今无人驻守,能源枯竭,几次炮火后,彻底失去了它的价值,最近两年将会被拆除,听说要新修一处养殖场,作为内城的供应。
江钺:“跟我来,有台阶,小心脚下。”
木九:“不用担心我,我在黑暗中仍能视物。”
瞭望塔在这里孤独了二十年来再一次有人推门而入,木九跟在江钺的身后拾级而上,塔内重要的东西早就被搬走,里面到处都是管道钢筋,和无处不在的霉菌味道,还有两人小声交谈的回音。
江钺带着木九在昏暗楼梯上,偶有惨白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入。
他们两人手牵手,轻声交谈,无关战争与生存,好像只是来散步,交谈的也是今天看到了什么,吃到了什么美味的食物。
今天木九跑到阿格拉后厨去偷了一只烤鱼后跑到飞快,根本追不上,气的阿格拉吹胡子瞪眼,然后路上遇到一个掉进水井的醉汉倒霉蛋……
木九说到这里又开始笑,差点在走不动道,他趴在江队长背上,然后笑完了,又用牙齿隔着衣服在江钺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江钺:“嘶——狗变得,你现在老是咬人,我身上都是你咬的。”
木九:“呸,都是汗,回去记得洗完澡在上床,要洗够半小时,不然我把你踹下去!”
江钺:“是你要咬的,还怪我,真不讲理。”
木九:“对啊,我就是这样喽。”
在这个夜晚竟然生出了难得的悠闲感,于晦暗中偷得到一处光阴。
爬楼梯对他们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
江钺深深吸气,然后把这个牙尖嘴利的少年从背后拽过来,两人接了一个绵长的吻,他们的影子在墙壁上相融,不分彼此,直到后面都气喘吁吁,差点在此处擦枪走火才停止,继续爬塔。
半个小时后两人终于到达塔顶,塔顶是一处不到近百平的平台,上面还放着已经淘汰了的探测仪,各种器械散落一地,无人问津。
“看天上。”江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