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红尘云雾两相清
陆何方坐在茶馆的边缘一动不动，在沉思着些什么。
从他听到老陈头看见一座书写着“青台山”的石碑的时候，这手里的茶就已经不香了，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他眉头紧锁，开始质疑起自己在山上六十年到底修了个甚么，寻常百姓被人闯进家门尚能察觉，而身为在道经中可以直接飞升的半步真仙，却对这事一无所知，
陆何方再次滥用法术，几息之间便观得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老头前半篇可能是真的，可后面的纯属是瞎编乱造的了。
青台山本身是一隐世秘境，虽不及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但也算是一世间难寻的修仙宝地，
但自己虽然接手此处，但六十年间也从没修缮维护过，有漏洞让凡人误入倒也是有可能。
但后面看见的白衣胜雪的仙人必定是没有根据的胡编乱造。
天地良心，我陆某人上山时本是一件破布麻衣，师父给的也是一件大蓝袍子，反复洗了六十多年，掉色掉的厉害，才成了现在这身灰白道袍，
自己当年法力低微，辟谷都难，哪有心思整一身衣服，直到近几年，才过了一把羽衣星冠真仙人的瘾，
除非这老头三年前是二十三岁。
但腹诽归腹诽，这老陈头自己也是要去见见的，这老头即将登顶之时虽然退怯，但走回头路的时候倒是来了胆气，再次迈过山碑的时候顺手薅了颗草。
陆何方不评价这种顺道薅草行为，这棵草倒不是什么灵根云云，它只是陆何方说服自己再多去逛逛的借口。
想当年自己不就是为了耍帅，才上山修的道吗？孤隐了六十多年，到最后还是过两把当仙人的瘾吧，这也算是不忘初心吧。
毕竟，时日真的不多了。
茶馆里的说书声渐渐停了，老陈头今天赚的盆满钵满，毕竟老了，嘴上功夫已经倒退了，也该回乡养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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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头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提着刚买一壶酒，和一包猪头肉，正打算回去犒劳一下自己，却有人叫住了他。
“陈龚，且等我一等。”
陈龚本以为是一个老友叫住了自，可转过头来，却发现是一个没见过的杂毛老道，交谈的兴致顿时全无，可还不等他回应，那人就直接先入为主。
“陈龚，乱闯别人家门，还四处宣扬，可不是君子所为啊。”陆何方抚着胡须笑吟吟的说道。
可这话到了陈龚耳里却又是变了味道，像是一个老混混故意找茬敲诈钱财。
不过身为一个参加过会“这位道长，不知你我有何仇怨，竟凭空污人清白，我何时闯过你家家门。”
陆何方却不依不饶道“你忘了，陈龚，四十年前的六月十五，你夜经我家，趁我去池塘垂钓之际，私自进了我的院内，还大声喧哗。”
“我何时进过……额。“陈龚话说了一半，突然哑住，自己虽是落榜，可毕竟还是读圣贤书的人，不可能干出擅闯民宅的事。
如果说有的话，就只有那一件了。倘若今天没说这场书，他可没法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你，你莫要信口雌黄，我这只是个故事，如果你再纠缠于我，我便要喊了。“
虽然陆何方很想说，你喊吧，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桀桀桀～，但自己的理智终究战胜了自己的恶趣味。
“陈龚啊，陈龚，似梦似幻纵是天地难辨，是真是假只你我二人可知。”
儒生的自我素养使得他下意识便要辩驳，可陈龚却发现自己的嘴却动不了，
只见陆何方在陈龚一脸惊恐的眼神注视下缓缓走到他的身侧，搂着他的肩膀，一脸严肃。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且回家再说。”说罢，便无风起尘，二人于街巷中消失。
陈龚只见画面一暗一明，自己便回到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房间，而那个老头，哦不，是老仙人，正背着手看着桌案上的一物。
“还没养死啊，怎么还长出花来了？”
那正是陈龚早年顺手薅的草，如今正作为一朵花的点缀，安静的在盆景中等待着自己的使命。
“仙人在上，小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仙人饶命。”陈龚才发现自己能动后二话不说便直接拜了下来，不管陆何方到底多大年岁，先把自己往低里说。
陆何方刚正在那对着野草发愣，顿时也是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去搀扶对方。
“哎呀，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
哪知自己越是搀扶，他却越是身体颤抖，磕头不止。
“仙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早年误入了仙人的洞府，不识礼数还偷盗仙草，如今更是四处宣扬，扰了仙人清静，请仙人看在我年事已高，没几年活头了，饶了小的一命”
陈龚不愧是老年成精，上来便直接请罪，陆何方虽空有修为与年岁，但一直以来都待在青台山中，没忘了怎么说话都算谢天谢地了，待人待事却只是从那些师傅留下的闲书中习得，自是无法应对如此情景。
“哎呀，我都没要怪罪你，你先起来，咱们慢慢说。”
“真的？”
“真的。”
“仙人莫不是诓我？”
“仙人又怎会诓你？”
陈龚听到陆何方的回答也是稍微放下心来，二话不说便站起身来，还拍拍身上的灰，哪还有身体颤抖站立不稳的样子。
“那不知，仙人找在下是因为何事？”
当然是闲的没事，想找个人说话啊，陆何方心中是这样想，但说是肯定不能说的。
“自然是你我之间有一桩缘法。”
陈龚其实本身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听到这话之后心里还是一突。心想到，自己说了几十年的书，终于也像书上的角一样，有了天大的机缘，于是二话不说，便又跪了下来。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可怜陆何方刚要坐下，却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个踉跄。
“我何时说过要收徒啊？你我年岁也差不了多少，平辈论交就行，速速过来坐下。”
为了防止陈龚在整出什么幺蛾子，陆何方大手一挥，使了个牵引之术，将陈龚拉到了椅子上。
“啊，这。”饶是陈龚已经知道对方不是凡人，但再次看见这等仙家法术，也是吃惊不已。
陆何方不知从哪拿出了一碗茶，抿了一口，接着说道。
“你我之间的缘法，不在于师徒之情，而在于承负之恩。”
陈龚虽大概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如何承负，却又是一头雾水。
“不知仙人，何为承，又怎样负？”
“你入青台，已是承，我来此地，便是负。”
陈龚听闻此话，隐约猜测对方是有事相求，但事出稳重，还是再确定一下。
“还请仙人明示”
陆何方本是想再扯几句之乎者也，然后引出自己的要求，没想到陈龚此人，如此精明，三言两句便将自己的心思猜的透彻。
“来，咱们边吃边聊。”说着，便毫不客气的打开那包快要凉了的酱卤猪头肉。
“仙人，我为你倒茶。
”陈龚倒是有眼力见，知道有些隐居道士对酒有戒律，便主动上前帮忙倒茶。
但可惜，这不是个正经道士。
“不必，这不是有酒吗，守了六十年的戒律，今天无所谓了。”
说罢，便在陈龚目瞪口呆的表旗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如若不是已经见识过他的本身，他肯定会认为这是个骗子，可被人禁言过后，也老实了，或者说，识时务了许多。
“额，仙人真乃性情中人啊！”
陆何方虽一边抓着肉往嘴中送，但另一半说话却一点不含糊，甚至声音略显空灵。只能说不愧是仙人吗？
“此次来打扰你，是因为我刚在茶馆听了你一篇戏文……”，
“在下私自外传青台山仙居之事，打扰仙人清净，还望仙人海涵。”
陆何方:……
“你这人说话怎么如此之急，别打岔，让我说完。”
“我来找你，是为了让你听一个故事，最好你能够写成一篇戏文，改不改原文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明白，青台山的仙人姓陆，为后世修行之人留了一笔财富，有缘人记得来拿。”
陈龚听到这话，越来越不对劲，总感觉是一位垂暮老者在交代自己的身后之事。
“仙人，您这是……”
“且听我说……”
“嘉靖年间，皇帝崇信道教，四处访问名山兴建道观，说是要见仙人求得长生，四地百官也跟着寻仙求道，
一年大旱，众人皆去烧香拜佛，却无人去管这灾民，
就在这池州城中，有一个随流民进城的小男孩，他本以为皇上是天底下最大的官了，无所不能，能解决天底下所有的事。
可他听闻了连皇上都在找仙人，仙人才是无所不能的，他有法力，可以凭空变出金银，钱粮。
只要自己找的仙人，是不是所有人再也不会挨饿了，也不会因为缺粮饿死，晚上也听不见那彻夜的哭声了。
他在一天夜里脱离了流民的队伍，独自一人去寻找仙人。
“皇上是住在宫里的，皇宫只有一个，仙人是住在山上的，天下山那么多，找个仙人还不简单？”
“我若是找到了仙人，英儿他们就不用挨饿了，爹娘也能回来，嘿嘿。”
于是那个幼童独自离开了人群，朝着城外唯一一座孤山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