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九 诺言
陈静大胆的表白让萧剑扬浑身一颤,幸福和快乐犹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喷涌而出,充塞了他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他只觉得浑身都轻飘飘,暖洋洋的……这几乎低不可闻的一番细语就像寒冬里的一抹暖阳,把他整个世界都给照亮了。他激动的转过身去,抱住陈静,嘴唇直颤抖,想说点什么,却千言万语一并涌上,堵住了他的言路。
陈静垂下眼帘,雪白的脸蛋像是涂了胭脂一样,绯红得诱人。她没有催促,玫瑰花瓣般精美的双唇微微翘着,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发出邀请。萧剑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探着把嘴唇凑近,她没有躲避,没有拒绝,只是把头昂起了一点点……就在四瓣灼热的唇马上就要胶合在一起的时候,笃笃笃,门被敲响了,这对恋人猛然惊醒,陈静忙不迭的把萧剑扬推开,深深呼吸,问:“谁呀?”
门被推开了,陈虎把头探进来,说:“少爷,大小姐,该出来吃饭了,就等你们啦!”
陈静一脸崩溃:“爸,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陈虎见这两个小家伙都脸红红的,略一思索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哟,打扰你们啦?真对不起……要不我先出去,你们继续……”
萧剑扬夺路而逃!他真的有点同情陈静了,居然摊上了这么个活宝当老爸,一天到晚除了哭笑不得还是哭笑不得,真不知道陈静这十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萧剑扬都跑了,陈静只好也跟着出去。此时酒菜早已上桌,长辈也已经入座,就等她和萧剑扬了。她就坐在萧剑扬身边,反正都公开了,而且长辈也很乐见她和萧剑扬在一起,她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菜肴非常丰盛,鲍鱼、海参、鱼翅、燕窝……这些普通人一辈子都难得有机会品尝的佳肴都摆了上来,色香味俱全。酒也是醇香扑鼻,茅台酒,三十年珍藏的,现在都当成白开水,每人斟了一大碗。碗是粗瓷大碗,一块钱就能买到两只,跟名贵的茅台酒形成了非常突兀的搭配,不过,这才是陈虎想要的味道。他端起大碗,想起了十几年前的往事,忽然笑了笑,对萧凯华说:“老班长,还记得不?有一次我们去打穿插的时候师长亲自来给我们送行,每人一大碗茅台酒,喝完了就出发,那味道,我永远忘不了。”
萧凯华说:“当然记得。我还记得那次打得很惨,两个排出发,最后只有十几个人活着回来……唉,打得太惨烈了。”
萧剑扬插嘴:“其实这些年在老山前线,每次突击队抢到拔点任务后,将军都会亲自前来送行,每一人碗茅台酒……”
萧凯华问:“你参加过拔点?”
萧剑扬说:“没有。我入伍的时候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了,各大军区都在抢战斗任务,哪里轮得到我们上?”
陈虎有些遗憾:“也就是说你没有上过战场啦?”
萧剑扬说:“没有。”
陈虎叹气:“可惜了,以你的身手,如果能上战场,很快就能立下战功并且得到晋升的!”
萧剑扬微笑着不说话。他总不能告诉陈虎,他不光上过战场,还炸过越南的油田,在中东击毙过美军最优秀的特种兵吧?如果他真的敢透露半个字,估计用不了几个小时,国家安全局的人就要找上门来请他喝茶啦!
宁夏白了丈夫一眼,说:“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别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举起盛满美酒的烈酒,对萧凯华说:“萧大哥,当年要不是你,我都不敢想象自己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来,我敬你一杯!”
萧凯华说:“宁夏,你和老虎都是有福气的人,过去的种种就不要去回想了,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吧。”
宁夏说:“借你吉言。来,大家为了今天的好日子,干一杯。”
大家纷纷举杯……呃,举碗,就连萧剑扬也不例外,尽管他的职业决定他并不适合喝这种烈酒。
茅台酒虽然香醇可口,却也相当的霸道,猛灌一大口,呛得萧剑扬直咧嘴。扭头看陈静,她同样额头见汗,一个劲的呵着气,刚好陈静也看着他,四目相对,两个人都看到了对方那副狼狈相,都哧一声笑了。
在患难中结下的情谊是非常珍贵的,虽然十多年没见了,但是重逢后不到一个小时,两家人便又亲如一家,气氛热烈得很了。大家开怀畅饮,谈笑风生,畅谈着往事,想到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相扶相携,共舟共济,所有人都不胜感慨。萧剑扬插不上话,所以他只做了两件事:夹菜吃、往陈静碗里夹菜,其他时候都是在静静的听大人谈话。但陈虎很快就把矛头对准了他和陈静,话里话外,竟有几分马上将他和陈静塞进洞房里,好早日抱上外孙的意思。宁夏虽然没有开口,但也笑吟吟的,显然并不反对,萧剑扬的脸红得跟蒸熟的螃蟹似的,陈静抗议起来:“我刚升大三,离毕业还有两年呢,现在谈这些……太早了!”
陈虎大咧咧的说:“这有什么关系,又没规定说结了婚就不能上学了!”
萧剑扬说:“叔叔,我……我们部队规定,服役八年之内不能结婚的……”
陈虎瞪起眼睛,叫:“是哪个白痴制订的军规?见了鬼了,当年老子直接把老婆孩子接到军营里长住屁事都没有,他凭什么要你们当八年和尚?”
宁夏皱着眉头说:“是啊,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陈静哼了一声:“你们就这么急着把我塞给别人啊?”
陈虎说:“我……”
萧凯华摆摆手,说:“老虎,你不是说了吗?年轻人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决定好了,我们别插手。两个孩子都还太年轻,先打拼几年再来谈婚论嫁对他们都有好处。”
陈静松了一口大气,差点就大叫“理解万岁”了。她虽然很喜欢萧剑扬,但父母这样大咧咧的谈着她的婚姻大事,让她很不习惯。
陈虎哼了一声,瞪着萧剑扬说:“小子,我可是把女儿交给你了,你得好好待她,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萧剑扬忙不迭的说:“我会好好待她的,谁想伤害她,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陈静和宁夏听得眉头一皱,齐声叫:“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陈虎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用力拍着萧剑扬的肩膀,叫:“不愧是老萧的儿子,有气魄,我喜欢,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萧剑扬斩钉截铁的说:“说到做到!”
陈静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低声说:“你瞎说些什么呀!”
萧剑扬低声说:“我没瞎说。漂亮的话我不会说,但谁想伤害你,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这就是我对你的承诺。”
陈静急了:“你还说!”甜言蜜语她听得多了,再肉麻的也听过,比如说上个星期在钢琴教室里要请她吃饭的那位就扬言说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她看,她也没当真……事实上,那男孩子也没当真,当真就傻了。可是萧剑扬那句“谁想伤害你,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却让她心惊肉跳,因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非常认真的,认真到让她害怕的地步!
陈虎叫:“你们两个小家伙别窃窃私语了,当我们这些长辈子不存在么?小子,听说在两山轮战的时候有人创作了一首军歌,挺出名的,但后来被禁止传唱了,能不能给我们唱唱?”
他这样一说,宁夏也来了兴趣,因为她在返城前曾干过一段时间的文工团,对军歌很感兴趣。她兴致勃勃的问:“什么歌啊,为什么会被禁?”
萧剑扬说:“那首歌啊,叫归魂,因为太悲了,上头怕影响士气,所以给禁了。”
萧凯华说:“你给我们唱唱看。”
陈静说:“对呀,快唱两句,我还没有听你唱过歌呢。”
萧剑扬说:“我不会唱,不过歌词我倒是记得,我给你们念一段吧。”
陈静颇有点夫唱妇随的味道:“你慢慢念,我记一下,等一下试试看能不能给它谱曲。”
萧剑扬笑笑,整理一下思绪,声音低沉的念了起来:
进屋来满屋人静
夜无声家人睡沉沉
老母亲床上睡着
可知道儿的归魂
……
才背了几句,宁夏便面色微变,说:“别背了,太悲伤了!”
陈静深有同感:“对啊,光歌词就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了,国家禁止它传唱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人人都唱,那还打什么仗啊?伤心都伤心死了!”
陈虎眼一瞪:“有个屁道理!当兵的也是人,天天都在前线跟敌人玩命,死人了,受伤了,想家了,还不许人家哭啊?哪门子的道理?”
一番话说得那对多愁善感的母女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