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母亲
她是伊蒂丝，17岁，是现代的一名高中生。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2个星期了，莫名其妙的成了一个6岁的孩童。
此刻的她正费力地在一条肮脏的后街翻找着后厨丢下的厨余。鼻息间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那是食物腐败后的气味，是垃圾堆积许久得不到清理的气味，是某个无理之徒喝醉后留下的呕吐物和尿骚味。
这些许许多多的因素，互相交织成了这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弥漫在这条后街。
她毫不在意这股难闻的气味，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能不能在厨余里找到些能吃的东西，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能稍微吃上一口就行。
随便往嘴里塞了些余腥残秽，手在身上扒拉两下后站起身，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她想现在这个点家里应该是没有外人了。
其实伊蒂丝实在是不想回到那个‘家’，回去也只会被冷嘲热讽，有时运气背点还可能迎来一顿打。
但她想其实也无所谓吧，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这些来自大人们施加在她身上的暴行，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都好。
对于她而言怎样都无所谓，只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罢了。都是坑能有什么差别？
还是回去吧，她可不想露宿街头。
回到家门前刚好有人从里面把门推开，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有着酒糟鼻的糟糕老头。伊蒂丝认得他，他是那个住在街尾不务正业的老杰克，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
“哦哦，伊蒂丝回来了啊。”老杰克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伊蒂丝，回头问身后的女人：“你女儿长得也不错嘛。”
女人是伊蒂丝这具身体的母亲‘玛姬’，暴露的红裙，脸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粉底，火红的红唇，身上一阵廉价的香水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个词，俗不可耐----
玛姬不耐烦的说：“赶紧走吧你。”罢了罢手示意老杰克赶紧地，麻溜地滚蛋。
老杰克也不恼，神色猥琐的捏了一把玛姬的大腿就走了。玛姬看也不看伊蒂丝，转身就回屋里了。
“小废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玛姬瘫坐在沙发上，神情阴郁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看见你就来气。”
玛姬不待见她，这很显而易见，根据原主的记忆玛姬曾经告诉她，她只是玛姬早年和某个客人延下的‘意外’，那个男人骗了玛姬，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伊蒂丝沉默的观察着玛姬，厚重的粉底都遮不住眼角那细细的皱纹。她想玛姬最近心情不好，可能是来自同行的竞争。
玛姬已经是个半老徐娘了，自然是比不上那些刚出道的绿果子的。伊蒂丝想也许她可以活用现代的化妆技术，帮玛姬拉客，有生意了就有钱，有钱了玛姬的心情也就好了，这样她也许能少挨点打了。
做好决定后伊蒂丝不再犹豫，低声开口说：“给我化妆品，我能帮你化妆。”
玛姬显然不会相信一个6岁的小屁孩会这种技术活，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伊蒂丝。
伊蒂丝也不气馁，走过去拉起玛姬带她到梳妆台前坐下。玛姬不想浪费时间管她，起身就想走。
伊蒂丝连忙拉着她的手，信誓坦坦地说：“我可以的，相信我，我可以为你带来客人。”
玛姬揪不过她，认命般的坐下然后恶狠狠的说：“哼，你要是画不出个花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因为身高不够，伊蒂丝搬了个小凳子踩上去才给玛姬化妆。其实玛姬的底子不错，浓密的睫毛、一双泛起春水的桃花眼、性感丰厚的双唇，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万种风情。
许是经过岁月和生活的磋磨，那双桃花眼，如今已没有了一点灵气，里面仿佛藏着过多的忧伤。玛姬已不再年轻，皱纹慢慢的攀爬上她的眼尾和嘴角。
伊蒂丝也不废话，麻利地给玛姬化好了妆后，指了指镜子示意她自己看看满不满意。
玛姬看着镜中的自己怔了怔，看着被伊蒂丝画上妆的脸，感到有些惊艳，但更多的是诧异。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怎么看都有种不敢相信是自己的感觉。玛姬想这哪叫化妆啊，这是易容术吧？大变活人呢？
玛姬看着镜中的自己，左看右看，不时摆弄下头发，心情有些愉悦地说：“嘿！没想到你这小废物还有点能耐。”
伊蒂丝抿了抿嘴看着玛姬说：“嗯，我以后都可以给你化妆，如果有更好的化妆品我还能化的更好。”
还不等玛姬回答，伊蒂丝低着头抓着衣摆有些紧张的说：“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偷瞄了玛姬一眼，见她神色正常又继续说：“你要给我吃的。”
玛姬停下动作，睨了一眼伊蒂丝后淡淡的说：“呵！原来你是在这等着我呢。”转过身双手环抱，看着伊蒂丝说：“嘛…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自己可画不来，管你吃的就管你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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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里，伊蒂丝和玛姬的关系稍稍好转了些。伊蒂丝不再食不果腹，有时会给人打打散工，给人洗洗衣服，餐馆里洗洗盘子，或是帮人缝补衣物什么的。
没工作时就到后山捡些蘑菇野菜之类的，有时抓到些小猎物就留下一些自己吃，剩下的就拿到集市去卖，那些余下的皮毛也能买几个钱。
而玛姬对伊蒂丝的称呼和态度也逐渐发生了转变。从‘小废物’到‘小鬼’，之后慢慢的从‘小鬼’变成‘伊蒂丝’。
玛姬对伊蒂丝虽然不可能像正常母女一样相处，可对比以前那可是好太多了。
玛姬心情好了可能还会亲自下厨做顿饭。夜里会偷偷到伊蒂丝的房间看看她，有时甚至还会帮伊蒂丝掖被角。
伊蒂丝有时会察觉到玛姬那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丝属于母性的温柔。这让伊蒂丝感到非常诧异，但她也不点破，因为这种情况是非常非常稀少的，每次伊蒂丝都格外的珍惜那一刻。
她们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四年。
直到最近，玛姬渐渐地不再带人回家，有时她会出去一整天直到深夜才会回来。但伊蒂丝觉得每次她外出回来后都会一次比一次阴郁，人也越来越沉默寡言。
伊蒂丝当然好奇，但她不想问，她不想打破她们之间的平衡。之后渐渐的，玛姬开始不出门了，整日整日的窝在卧室里，喊她出来吃饭也不搭理。
伊蒂丝没办法，只好把饭菜放在门前，让她吃完后把盆子放在门外，等她回头过来收拾。有时深夜里伊蒂丝能听见玛姬的房里传来一声声低低的哽咽声。
这种压抑的情况持续了好久，像是有个黑暗的牢笼囚禁着玛姬，但这个牢笼是玛姬亲自为自己锁上的枷锁。伊蒂丝觉得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不，确切的说是之前更加的糟糕。
伊蒂丝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团丝线不断地缠绕着她，剪不断，理还乱。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搅乱着她的思绪，其实她心里是隐约有个答案的，但她不敢往那方面想。
最后伊蒂丝终于忍不住了，她迫切地想见玛姬，她想知道玛姬到底怎么了，玛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她把吃食放在门前后，找了个地方偷偷躲了起来。等了好一会，门终于慢慢的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只长满红疹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来拉过餐盘。手上的红疹有些甚至还腐烂流脓了。
伊蒂丝看见那手时，那一团糟的丝线顿时被解开了，所有的事都豁然开朗了。是了，她早该想到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她做这行业，得了病算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
伊蒂丝犹如五雷轰顶，身体率先做出反应直接就往玛姬的屋里冲。伊蒂丝在玛姬一脸不可置信中扑进了玛姬的怀里，同时亦把囚禁着玛姬的牢笼砸开一条裂缝。
伊蒂丝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玛姬想推开伊蒂丝，但伊蒂丝死死的抱着玛姬，怎么推也推不开。
最后玛姬放弃了，由着伊蒂丝抱着她哭，感受着怀里那小小一团。玛姬想，她有多久没抱过这孩子了呢？她不记得了，太久，太久了………
玛姬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长满红疹的脸，手中除了粗粝的肌肤，还有着湿润的触感，泪无声的流了下来。玛姬伸手颤颤巍巍的反手抱着伊蒂丝。
玛姬哽咽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伊蒂丝……我…呜呜……我不是个好母亲………对不起…………”
伊蒂丝带着哭音说：“这种事…我…我当然知道啊……。”
“为什么…？呜呜呜…为什么你不早点……早点告诉我………呜哇啊啊啊……呜呜……”伊蒂丝断断续续的说着，小肩膀一抖一抖的。
两人哭了好一会，最后玛姬直起身，板正伊蒂丝抓着她的肩膀，神情认真而严厉的说：“伊蒂丝，你走吧，离开这里，出海去吧，去看看这个世界，随便哪里都好。”
伊蒂丝抬头直视着玛姬的眼睛说：“我当然会离开了。”擦了擦眼角又流下来的眼泪继续说：“但不是现在。”
漫漫长夜，人们互相倾吐着苦涩的心情，整个世界里流淌着潮湿的压抑。
次日一早，玛姬破天荒的走出了卧室，她浑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的，只漏出了一双眼睛。
玛姬朝伊蒂丝伸出手笑着邀请：“我们出去走走吧，伊蒂丝。”
伊蒂丝楞愣的牵起了玛姬的手跟着玛姬出门了。她们一起去外面吃早餐，去照相馆，去游乐园，还去了服装店，两人买了一套母子装后直接换上，那是两件白色的洋装，一大一小。
直到太阳西下她们才牵着手顺着小道慢悠悠的走回家。
回到家后，玛姬从床底翻出一个小盒子，穿着刚刚买的白色洋装躺在床上。吃下大量的安眠药后，把伊蒂丝叫到跟前。
玛姬拉着伊蒂丝的手说：“我要走了，你再陪陪我吧，伊蒂丝。”
伊蒂丝知道玛姬已无法再忍受病痛的折磨，她要离开了，伊蒂丝有些忍不住的哭了。
玛姬抬手为伊蒂丝擦着眼泪说：“别哭，伊蒂丝，别哭。笑一笑吧，伊蒂丝，我想看你笑着送我最后一程。”说完后粲然一笑。
伊蒂丝强迫自己勾起嘴角笑起来，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扑簌簌地流。
玛姬看见忍不住笑出声：“噗哈哈哈…伊蒂丝…你这笑的也…也太难看了吧。”随后把小盒子递给伊蒂丝。“如果以后你能遇见他……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吧………”
伊蒂丝缓缓接过盒子，点了点头说：“好…”
玛姬左手磨挲着伊蒂丝的脸颊“你……能喊我一声母亲吗…？我好像…没听你叫过呢………”
伊蒂丝抬手覆在玛姬的手上，随后不自觉的握紧，微微点头“妈妈……”
“其实…我知道的……你…不是她吧……你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呢……”玛姬呢喃着说，随后像是累了似的，声音逐渐小了。
玛姬慢慢的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微笑。最后留下一句：“下辈子别做我的孩子了……我的女儿……我的……伊蒂丝…………”后就撒手人寰了。
随后伊蒂丝把玛姬安葬在后山腰一处面向大海的地方。伊蒂丝拎着一个包袱，里面只有她们为数不多的钱财，她和玛姬的合照，以及玛姬最后交给她的小盒子，除了这些其它的伊蒂丝什么都没带走。
伊蒂丝在玛姬的墓前站了好久，好久，久到她的双腿已经麻木颤抖着。她俯身揉了揉腿，觉得差不多了，才直起身跺了跺脚。
最后伊蒂丝郑重的对着玛姬的墓跪下，叩头说：“我要走了，以后…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我会来看你的，妈妈……”
说完后不再逗留，拎着包袱走了。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像是母亲轻抚孩子的脸颊，为她送上航行前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