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慎赞徽音
四执库的宫人庑房前，李玉正趴在地上四肢并用地朝宫门外爬过去。
姓钱的那老太监当时罚他把所有的衣柜都收拾了一遍还不算，还罚他跪了瓦片，他现在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等他找机会见到娴主儿，飞黄腾达，必得把这老太监狠狠磋磨一顿！
“呀，公公这是怎么了？”
一道清甜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来，李玉抬起汗水淋漓的脸，恍惚间只觉得好像见着了如懿。
于是他一把攥住眼前人的裤腿，艰难地喊着：“娴主儿！娴主儿救救奴才！”
卫嬿婉差点被这人吓昏过去。
“公公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娴主儿啊！”卫嬿婉浑身一抖，一脚踢在了地上人的脸上，于是一时又是惊慌又感到抱歉，不敢多说什么，连忙跑开了。
这一脚正中鼻子，于是当三宝来到四执库时，李玉不仅趴在地上爬，鼻子里还流着鼻血。
“琅嬅这次办得很好，”弘历此刻正在长春宫中，“皇额娘也对你不住夸赞。”
琅嬅闻言笑道：“都是皇上和太后的支持。”
弘历听罢也是一笑，就在这时进忠走了上来：“皇上，玫答应说脸上又疼又痒，想请您过去看看。”
“朕过去她就不疼，就不痒了？”
这白蕊姬因为脸伤不知道找弘历告了几个状，原本他还很是怜惜她，只是次数多了弘历便也有些心烦了。
“你找个太医去给她看看！”弘历随意地摆了一摆手。
此时已经是傍晚，太医大都回家休息了，轮值的只有两位。
进忠左看右看，只好请了那个年轻但看起来还算稳重的太医跟他同去永和宫。
一路上他都在担心自己找的人行不行，没想到这太医虽然年轻，还真有两把刷子。
“那按江太医的意思，玫主子脸上的伤已经并非是掌掴所致的了？”
江与彬点点头，“公公所言甚是，不过微臣方才已经开了方子，只要玫主子不再接触白花丹，这脸上的伤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那奴才就按江大人的话回给皇上了。”
这事儿可不简单呐，皇上一直以为是贵妃把玫主子打成这样的，现在一看似乎还并不全是如此。
这永和宫的主儿刚承宠时就招摇，也不知道是谁要害她。
进忠正想着，就见前边走过来两个太监。
一个是娴妃身边的三宝，他正搀着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伤残病人，脸上似乎还有血迹。
他定睛一看，好家伙，那被扶着的人不是李玉嘛！这曾经在养心殿隐隐要越过王钦的李公公，如今怎么成这样了？
“三宝？哟，这李公公是怎么了？要不烦请江太医瞧瞧？”
进忠假作惊讶地说着，江与彬也配合地上前一步，三宝却开口推辞道：“不必麻烦江太医了，是我们家主儿召见李公公，多谢进忠公公美意。”
这娴妃娘娘真怪了，没事召见一个奴才干什么？
进忠有些奇怪，身为养心殿殿主腿毛的他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情打探清楚。
雪夜碎玉胜灯，透过窗户上的明纸，更显得屋子里亮堂堂的。
“冬至都过了好几天，敏姐姐才准备着要画消寒图，怕是味道有些不对了。”陈婉茵手中捣着彩丝线，笑着说道。
甄嬛闻言放下毛笔，调侃道：“有皇上都赞叹的国手在此，我还亲自动什么手，是等着婉妹妹你给我画呢。”
一旁刺绣的苏绿筠与海兰听了这话都轻笑起来。
原是前两日弘历闲时画了幅寒梅图，恰逢当日琅嬅安排陈婉茵去养心殿侍奉笔墨，于是弘历一高兴便把画赏给了她，还夸赞她堪比国手。
“敏姐姐你……这是取笑！”
一屋子姐妹正其乐融融，房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原是甄嬛身边的小栗子走了进来。
“给诸位主子请安。娘娘，皇上今儿去了延禧宫了。”
“延禧宫”三字一出，众人面色各异，倒还是甄嬛先露出淡淡笑意，“都快年下了，春日还会远吗？娴妃姐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弘历的圣驾来到延禧宫时，宫中诸人都好似久旱逢甘霖，恨不得跳起来庆祝，奈何天威不可冒犯，于是个个都强忍着笑意。
如懿亦然，她就知道自己没有想错，弘历不会忘了跟自己的情谊，连在这风雪之夜都会愿意赶过来。
只是弘历这么久都不来看她，若表现得太过欣喜，岂不是让他觉得自己没分寸，往后会不愿意来延禧宫？
想来皇上都是被敏嫔迷惑了心智，今夜定要好好进言。
“起来吧。”弘历随意瞥了地上的如懿一眼让她起来，就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顺手拿起案上的书，弘历看向她：“在读汉书？”
“是。”如懿只回了一个字，随后又略显倔强地站在弘历眼前，也不坐下。
弘历原本以为宫中只有甄嬛和高晞月颇通古今诗书，不想如懿也喜欢这些，于是倒有几分改观，想来等下自己赐她的字她也能明白自己是何意。
“瞧瞧这个，朕亲笔‘慎赞徽音’，制成匾额挂在你宫中，就当是朕为当日你在咸福宫救海贵人赐的奖赏。”弘历叫人把字拿了进来。
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弘历写这四个字的目的意在告诉如懿，只要她能有美好的品德，他也会多来看她，以至于以后有个好儿子，不仅可以作为她的依靠，也可以使皇室人丁兴旺。
省得她往后再搞出一个海兰来。
而此时的他自然想不到如懿看见“徽音”两个字，心里想的是她曾经看过的那一出戏，墙头马上。
他们是因“音”结缘，所以皇上才写了这幅字，意思是在告诉自己没有忘记他们当日的情谊。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如懿颇为怀念地说了起来，看向弘历道：“皇上还记得。”
弘历听罢微微皱眉，怎么突然扯到看戏上去了？朕记得……朕该记得什么？这出戏吗？似乎是与如懿看过这出戏吧。
“不早了，且安置吧。”弘历草草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上的书。
如懿见状一愣，见弘历不仅没搭自己的话还要赶紧安置，难道皇上来延禧宫就是为了让她侍寝吗？
见她神色似有不解，又似有不悦，弘历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若不是玉嬛劝他，他也没那么想来这延禧宫，当日如懿投诚太后的事他还没忘呢！
“你这是何意？自打朕进了延禧宫，你就似乎不大高兴，难道是不愿意见朕吗？”
弘历心里也想过自己太久没来看她是有些疏忽冷落，所以语气并未太过严厉，没承想如懿却突然跪下行礼道：“臣妾不敢。”
前朝事忙，弘历累了一天，也不想责罚她，于是不耐地说了一句：“快起来吧，朕又没有怪你。”
“臣妾有话要说，”如懿抬起脸，直直地看着弘历，“臣妾读汉书至汉成帝，见成帝起初亦能宽博谨慎，后来却因宠幸赵氏姐妹致使汉室解……”
“你胆子不小，敢把朕比作汉成帝。”弘历眼色如墨，似乎正蕴藏着一场风暴。
如懿只觉得自己是在忠言逆耳，不过见他不高兴了也不敢再多说，梗着脖子说道：“臣妾知错了。”
“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娴妃，你若不懂得如何为人妾侍，朕可以让皇后亲自来教导你！”
弘历本来就烦，现在跟她争执了这两句后更是什么心思都没了。
“进忠！”
如懿猛然抬头，眼里满是倔强的光。
进忠刚试探完三宝，就听见皇上饱含怒气地叫着自己，当下也是冷汗直流，转身就跑进了殿里：“奴才在！皇上您吩咐！”
弘历既不耐又烦躁地看了如懿一眼，“回养心殿，朕没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