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国丧
热热闹闹的百日宴刚结束，天空中便风起云涌，伴随着沉闷的雷声，大片大片的乌云遮掩住月亮，好像即将要有一场大雨。
雷声乍起，甄嬛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算算日子，难不成是皇上到了时候？
想起这件事，她心头忽地一痛。
皇上去世时，她叫了他最后一声“四郎”。甄嬛原本以为自己满心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可事实却并非全然如此。
眼泪落下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也是心痛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她们正在给福晋请安时，王钦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扑到地上跪下，满脸的惊惧哀伤，“福晋，福晋，皇上……皇上驾崩了！”
众人闻言脸色大变，高晞月甚至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
福晋还没发话，青樱便先问道：“王爷呢？”
“王爷正在宫里！”
家不能一日无主，国不能一日无君。大行皇帝去时虽没有公开立储，但乾清宫正大光明牌匾后却藏着一个写着弘历名字的盒子。
大行皇帝丧仪隆重，甄嬛看着这满目的白，也被勾起了当日的回忆，于是即便没有哀意，心头也涌上几分酸涩。
而禁足景仁宫的皇后听说此事，自然泣涕涟涟，可惜她就算再伤心，也见不到大行皇帝一面了。
可比起她，显然是她的侍女绣夏更加清醒：“娘娘，奴婢觉得现在就是您出去的好机会了。”
“皇上，景仁宫娘娘身为皇上嫡母，理应挪出景仁宫，封为母后皇太后；熹贵妃身为皇上生母，理应封为圣母皇太后，两宫并尊。”
底下的大臣大多持这个意见，可弘历又怎不知自己的养母熹贵妃与皇后不和？
他有心要放嫡母出来，可是又知道如果这样的话养母不会善罢甘休，还会让讷亲多加阻拦。
可是若不册封，又打压不了自己这个养母。从前他是阿哥，有些事不得不听这个熹贵妃的，如今做了皇帝，还要受人掣肘吗？
于是他只好借着自己皇阿玛那句“死生不复相见”来搪塞众人，关于此事自己还要想一想。
前朝不太平，后宫也不见得风平浪静。
在进入弘德殿拜见太后之前，甄嬛一直感到有些怪异。这自己拜见自己的事，可是闻所未闻啊。
好在就如同弘历和富察氏一样，眼前高台上所坐的人当然也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年纪大上些许的妇人。
“太后，这是青主儿向您进献的火腿鸡汤。”说话的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成翰。
大行皇帝丧仪，太后因“伤心”食不下咽，所以众妃都各自准备了一道菜进献太后，以表孝心。
甄嬛听罢又皱起眉头，这青樱是真的愚蠢还是装蠢？大行皇帝丧期未过，怎么能给太后用荤腥？
果不其然，太后只瞧了青樱一眼，冷冷说道：“好好的鸡汤用味重的火腿相佐，喧宾夺主。”
那汤还冒着白气，想必是滚烫的，可青樱却并不放下，仍然捧着碗说道：“臣妾只是想以鲜味令太后开胃，不想妨了太后用膳，是臣妾的过失。”
“两样东西炖在一起分了高低主次才好，想要并重，反而坏了味道。”太后看似耐心地在解释。
甄嬛闻言心思一转，太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并重？难道是在说皇后吗？
可是弘历不应该跟太后商量，将乌拉那拉氏葬入妃陵，再将纯元皇后与先帝合葬，抹掉宜修在史书上的痕迹吗？
“臣妾知错。”
既是知错，为何还不把碗放下？甄嬛从前所见都是七窍玲珑心的聪明人，如今见了青樱这般处事的，起初虽觉得新鲜，但看久了也觉得劳累。
“看来这两样不能并重，臣妾下次给您炖清鸡汤喝。”高晞月一脸懵懂，认真地说道。
甄嬛实在再听不得这些人讲话。
太后也是。
“把这些东西都撤了吧，哀家没有胃口。”
那碗冒着白气的鸡汤被青樱捧在手上自然滚烫无比，甄嬛瞧她悄悄地挪着手指，心知这是疼痛难忍。
“太后好不容易才有心想进晚膳，却被青樱姐姐扰了胃口，晚间还有三四个时辰的哀仪，青樱姐姐是想让太后饿着身子熬在那吗？”
高晞月的话好像让青樱有些惶恐，跪下捧起碗道：“臣妾有失，甘愿受罚，还请太后顾及凤体，多进一些吧。”
甄嬛见太后的不耐烦都快表现在脸上，缓缓上前说道：“臣妾比不得诸位姐妹手艺精巧，只做了一道蜜渍红豆进献给太后。”
“红豆清心火、养心血，且寓意甚好，臣妾私心想着，便做来献给太后。”
太后闻言打量了她一下，缓声问道：“别人都想着如何才能让哀家进食，你似乎很有把握嘛。”
甄嬛垂下眼睛，微微笑道：“臣妾知道太后心里苦，所以才献一道甜食给您。”
这宫里的女人爱吃甜食，大约都是因为心里苦，所以希望嘴里甜一些。
“你说得对，”太后挥手让成翰接过来，“这嘴里甜了，心里也能畅快一些。说来这一饮一食能有多大讲究，不过是审时度势，不要自作聪明罢了。”
她说罢又看向地上的青樱，“起来吧。”
甄嬛见青樱谢恩后忙不迭地放下那碗汤，暗自摇头。
这丫头，恨你的人怎么会因为你受伤就可怜你呢？
“主子好像有些不高兴？”月莺扶着甄嬛回了住所，才敢悄悄地问道。
“这青樱难道想使一出苦肉计？今天这事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就是太后故意刁难她。这样一来，皇上对她的愧疚就更多一分。”
月莺闻言说道：“那若是青主子顺势求一求，景仁宫娘娘岂不是就……”
甄嬛面色微变，乌拉那拉氏绝不能有出头之日，否则她回宫之后苦心经营的事业不全都付诸东流了吗？还有那个她未曾谋面的孩子。
被她亲手送走的孩子。
弘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此间的熹贵妃对他并不好吗？
不过就算弘历想把人放出来，想必太后也会有所动作。
“恕奴婢直言，今日这青主子也太操之过急了些，她就算想把自己姑母放出来，也不该跟太后对着干呀。”
甄嬛顺手拿起剪刀修剪花枝，“你说得没错，可我总觉得，她没有那么深的心思。皇上为了大行皇帝的丧事劳累了，我们去养心殿请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