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涿仙山
未时，童儿去马厩里挑了马。
元宵的腰伤还没好，福官与喜官又带着童儿到莲湖采莲去了，奚静观与燕唐打定主意，说走便走。
辘辘车轮声由远及近，骢马足踏着芬芳落英驶进涿仙山。
山前绯色嵯峨秀郁，浮云似误入花海的白墨，万物欣欣，潋滟着绽开了喁喁的暖。
车停之处，只见一块大石耸然而立，上书二字“涿仙”。
奚静观戴了顶帷帽，透过薄纱，目望杂花生树，繁花枝下层层雪，春红头上点点黄。
人打花下走过，拂了一回，又落满身。
骨浸上了香，山风都变得柔和。
林下人多，燕唐与奚静观此次游春，却不是来仰着颈儿看花的。
燕唐轻车熟路，引着奚静观穿过几条小径，又过了一处山穴，再行一程，眼前便是豁然开朗，一片辽阔。
春风压低了青草，繁花的波涛向人滚滚袭来。
这花高不过膝，搔着奚静观的小腿，激起一片带着春意的痒。
奚静观摘了帷帽，漫山遍野的花已开。
她看着身侧的燕唐，又觉自己正遇上花开。
涿仙山大得望不到边，奚静观与燕唐站在春里，拥抱风。
他们在生机盎然中并肩。
燕唐侧目看了好一会儿奚静观，忽然开口道：
“寻个好日子，我带你来跑马。”
奚静观一时乱了心神，“好啊。”
山前山后勃勃生机，她心里也有落了一颗种子，欣欣地开始向荣了。
奚静观极想摆脱这颗种子，遂指了指南边，道：
“哪儿的花真好看，我自己去看，你莫来扰我。”
花儿啄吻着她的手心，奚静观漫无目的地走。
心乱了，花也看不下去了。
她正神游天外，眼前陡然出现一团东西来。
奚静观向后仰了一仰，撞进了燕唐的胸膛。
燕唐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奚静观这才看清，他拿的是一只手编作的花环。
她笑着接过，回过头去，却一时愣住了。
燕唐无心费神为自己去编繁杂的花环，只仗着自己俊秀，随意插|了满头的花。
彼时风吹过，他正眉眼含笑，少年风流，纵是百花也动容。
或许，忻祠里供着的花神，是燕唐。
燕唐扬了扬手，将花环戴在了奚静观头上。
他手里还拈着一朵野花，手腕儿晃着将花摇得左右摆了摆。
“奚小娘子如实道来，你可是花神下凡？”
奚静观久久不能回神，之后隔了许多年，她每每梦回今朝，总是怡然又怅惘。
风依旧，春花开满头。
可怜只有风依旧。
二人溜了半晌，奚静观终是累了。
燕唐没走来时的路，转到了山道上，指着前头道：
“前头有座石亭，到亭中歇息一会儿。”
奚静观落在他后面，埋怨道：
“这儿的山路怎么这样陡？”
燕唐立刻转身伸过去一只手，道：
“我牵着你走。”
奚静观狐疑地盯他一瞬，将手搭在了他手心。
坐在石亭中，奚静观见周遭无人，又摘下了帷帽。
燕唐轻摇着折扇，忽然伸长了脖子，“咦”了一声，说：
“那二人是谁？我瞧着十分眼熟。”
奚静循着他的视线去望，见那郎君腰间系着个小书袋，怀里抱了满簇的花枝，了然道：
“元侨与许二娘子。”
燕唐将折扇在手心一拍，不由是恼是叹：
“我们还当真有缘，去哪儿都躲不过他。”
即使是恼，却也来不及了。
元侨与许襄也见到了他们，在山道上拐了个弯儿，迎面走来。
燕唐起身，笑眯眯道：
“不想元郎君竟也陪娘子至此游春来了。”
元侨与许襄停在石阶前止了步，不再向上走。
元侨先拱了拱手，说：
“襄儿想来，我又空闲，左右无事可做，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许襄身穿湘色小衫，一双大眼睛直往奚静观脸上瞟。
奚静观也与她见礼，问道：
“你们这就下山去了？”
许襄额上有些细汗，她抬袖拭，笑答：
“是，一会儿要去忻祠里拜花神。”
燕唐看向元侨怀里花枝，恍然大悟道：
“原来这就叫借花献佛。”
许襄与元侨耳语片刻，提裙沿阶走了过来。
她暗自提了一口气，对奚静观道：
“我与奚小娘子一见如故。”
燕唐感同身受：“好巧，我也与奚小娘子一见如故。”
奚静观习惯了他这样东一棍、西一棍的性子，许襄却是微微惊了一惊。
奚静观随和道：“既是如此，日后也可多来往些。”
元襄难掩喜色，自然应下。
“如此甚好。”
元侨催了一句，元襄临走前又问：
“奚小娘子可有什么心愿？”
奚静观会意，“你要将我的心愿带往忻祠去吗？”
“是。”
许襄脸上飞来两朵红霞。
奚静观见状，有意同她玩笑：
“花神当真如此灵验？”
许襄重重点了下头，一本正经道：
“心若虔诚，自然灵验。”
“既然如此，你悄声说与你听。”
奚静观与许襄交头接耳小声交谈，燕唐空有贼心，却没贼胆，只能干巴巴站在原地，抓心挠肝等她们说完。
归府时，燕唐软磨硬泡了一路，也没在奚静观嘴里套出只言片语来。
夜里落了场雨，辰时了天还阴沉沉的，像卷了一团厚重的棉花，要闷死人。
燕唐举把纸伞正绕过一片水洼，见有人匆匆自角门穿过，又匆匆离开。
他将伞面抬得高了些，疑惑道：
“元氏的人来做什么？”
元宵踮脚看了一眼，低声说：
“许二娘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