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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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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一条木棉夹裹的马路蜿蜒向上,一栋大得有些过分的别墅隐绰在一遍翠绿浓淡之间。这个时节,木棉花在路的两边开的热烈,有风在头顶上缠绕而过,又穿过树梢,融进一团燥热的空气里

    程末爱站在别墅前面,脸上贴着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双红肿的眼里卷着疲惫和不安,裙摆上浸着一块块斑驳的污渍——一夜之间,恍若梦般地,她从什么也没有的程氏大小姐,变回了那个5岁之前什么也没有的小孤儿。

    如今狼狈至极地站在这里,她只想问清楚,他为什么如此决绝地划清他们之间的楚河界限。

    前一晚,她还在锦大,刚吃完晚饭,准备到教室里上自习,就接到程女士的急电,电话那端的人,语气依旧冷静得不容抗拒,但却明显失了往日那般一切手握于心的笃定,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命令程末爱回程家,并且强调再三,要立刻。

    程末爱放下电话,心无由地被漏拍了几秒,她知道程家是出了大事,要不然,程女士不会亲自打电话让她速回,更不会如此暴露她的慌乱。抓起包,连行李都没来得及装,她便让苏暖儿为她请了几天假,连夜赶回上京。

    车子是在校外喊的一辆出租,她加了双倍的价格,司机才非常勉强地答应载这段近两千公里的行程。开了一天一夜,临近夜晚,她才踏进程家大院。

    一进屋,她就更加笃定程家是出事了。张婆不在,大门没被上锁,只是轻轻虚掩着。院里四处都是被雨水冲刷的枯枝落叶,一旁那些被精心养护的名贵花草也是东倒西歪,再没有往日的娇美之姿。程女士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以往即使程家再怎么不济,她都竭力花很多精力保持宅院的生气和富贵,张婆更是心细地把院前院后收拾得体面干净。而眼下这般极尽萧条的景象,让程末爱的不安骤然凝满整个心腔。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正厅,屋里漆黑一遍,借着院落外面幽幽的路光,她才看清屋内那些冰冷的陈设,以及瘫坐在一把贵妃椅上的程女士,她两眼无光,神情呆若,头发林乱地散落下来,像是被剥去了气丝般的孱弱无力,全然没有平日里精贵强势的样子。

    她走上去,屈身轻轻喊了一声“程女士。”半晌,躺在椅上的程女士才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她,嘴角微颤着,然后直起身来,目光清远深冷,却在下一秒,突然挥起手,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重重地甩过来一个耳光。

    程末爱被打得跪倒在地上,耳里嗡嗡直响,嘴角里渗出几丝腥甜,她捂着脸,想要站起来,却又猝不及防地迎来一只青花瓷茶杯,不偏不移地,刚好打在左额上。

    半个额头很快红肿起来,程末爱却感觉不到痛,她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满是震惊和狐疑地盯着眼前面如死灰的老女人。从小到大,她也经常被这样打,可是每次她都知道为什么,无非是些在她眼皮底下面犯些贪玩调皮不守程氏家规的小叛逆,可是如今她远离程家,在两千公里以外的一个陌生城市独自生活,按理应是不会招惹了她,这般被打得莫名其妙,她实属是想不出任何缘由。

    但也更加笃定,程家是出事了,且是极为不好的事。

    越是慌,越是不能乱,往日里被程女士教导的要有处变不惊的从容在这会儿派上了用场,她起身,平静地整理了下散落的头发,像没事似的端坐在一旁,桌上放有一杯凉茶,她端起来要喝,手却一直抖不停,她只得一只手箍紧茶杯,一只手托住杯底,微垂着头,抖抖擞擞地喝了一大口。

    黑漆漆的屋内,只有一遍婆娑摇曳的树影,还有让人发怵的静。

    过了很久,程女士才悠悠地开口,“昨天早上,筱家少爷托人来,正式退了婚”,她轻喃,面色却极其狰狞,“程末爱,从小到大,我把最好的都给了你,我什么都给了你。没有我,你这个被抛弃的孤儿,还不知在哪儿乞讨生活,过着最低贱的生活子,可是你却是只不懂感恩的牲畜,每天享着程家大小姐的福,却从未分担过程家一丝一毫的责任,这些年,你终究没能让筱家少爷青睐于你,是你,是你毁了程家”程女士咬着牙悠悠地说完,目光似一道寒刃霹过来,恨不得像是立刻要斩碎眼前的她,扬手就又是一个耳光。

    只是这一次没及落到脸上,就被程末爱紧紧地扣住。她仰着苍白的脸,露出一抹凄淡的笑,“对不起,没能拯救程家,让您失望了,现在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保证滚得远远的,从此不再与程家有任何牵扯。”说着,她松开那只狠狠颤抖的手,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程女士,便大步朝门口走去。

    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来决定程氏的兴衰荣辱。以往她天真地以为,他们之间维系的这场联姻,虽然看上去永远触不可及,但她始终坚信,只要一步步靠近他,迁就他,仰仗他,他们终将在一起,为此她执迷不悟,奋不顾身。

    不光如此,她也是一个相信宿命的人,在上京城,她没有一个朋友,她无法向别人去倾诉这段自欺欺人的苦恋,于是她经常去罗修教堂请教真神阿古,那是一个满头苍发的法国爷爷,他穿一身黑白相间大衣袍,慈目善面,微笑着,声音睿智明朗,他用一口熟练的中文告诉她,感情的事,要按照自己的心去取舍抉择,爱与不爱,等或不等,其实你自己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之所以仍觉得挣扎与迷茫,只能证明自己还不够勇敢。

    那一次她又哭丧着去找阿古,阿古不再隐瞒,而是给了她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程小姐,我用其上帝的视角告诉你,你应该继续慢慢地等待这个人,毕竟,你们还是有缘分的。

    那时,她对阿古的话深信不疑。

    如今,当听到他突然要推掉这场联姻,她脑里有了短暂几秒空白,她来不及去质疑上帝的视角,甚至都来不及去悲情一下,与此相反的,她竟然有一种无由的轻松和释然。

    所以她能笑着,仿若无事地用那样的决绝方式去反击程女士。

    她边走边笑,那些对他溢满的爱像斑驳的墙体大块大块地剥落,心里顿时空空的,温热的眼泪扑腾腾地直往下掉。

    在大门口的时候,刚好撞上了神色慌张的张婆。她手里挽着行李包,刚从老家赶回来。见到程小姐这身狼狈,便已了然刚才发生的一切,只得把她拉在一边,长叹一口气 “末爱小姐,你不要往心里去,程老太是在气头上,才会对你出手这么重。这次,筱少不知怎么回事,像是变了一个人,突然提出要退婚,还逼程氏偿还先前的所有的债务,你也知道,程家现在哪有钱,唯一的资本,就是这幢院宅,如果抵上它,这可是要了程老太的命啊”

    “所以,筱家少爷要退婚,他要摧毁程氏,全部的错都在我,都在我不争气,没能让筱少爷爱恋于我?没能让程氏攀附上筱家?”程末爱冷笑地打断张婆的话。这个时候,她知她说这些气恼的话,只是徒增些于事无补。

    事实上,她现在满脑想的,就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怎么让程氏不那么不堪一击。而在这一之前,她这个领养的冒牌货,从未如此自觉地把自己列入了程氏一员。

    尽管这曾是她无数次想要逃离的地方。

    “其实,程氏有今天只是早晚的事,程家没有什么基业,程轩董事在的时候,就已经萧条不堪,他意外去世后,程氏更是一落千丈。当初程老太把你从孤儿院领回来时,程氏已经是走投无路,所以她才会把所有的希切筹码都压在你身上。为了攀附筱家,这些年对你也是极尽严苛,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委屈,但毕竟她还是养育了你14年。”张婆说完,突然伸出手来,颤巍巍地抓紧程末爱,平日里那张阅尽铅华无比笃定的脸变得异常惨白,“末爱小姐,程氏所有的债我们会想办法还,不会胁迫你做其他,但现在唯一请求你的是,不要说破你被领养的事实,不要急着划清你和程氏的关系”不及说完,张婆已经泣不成声。

    程末爱伸出手,轻轻地抚住张婆,她懂她的意思,如今程氏已经不堪一击,程老太也是气命已定,如果再被曝出后继无人,那些债主肯定会迫不及待地来掀翻程家,磨刀霍霍地去切割程宅。

    而她留在程家的意义,就是作为程氏债务的唯一继承人,来稳住这一切。

    她深吸一下,眼里卷着无边的灰暗,像是黑夜中静谧的微光,泛着无数空洞的波澜,“您回去转告程女士,请她放心,我不会在这个节眼里一走了之,您说的对,她养育了14年,为了这份恩情,就让我来偿还这些债吧,10年不够,就20年,20年不够,那就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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