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痛他所痛,悲他所悲
厌笙踉跄了几步,只觉得腿似乎灌了铅,足足有千斤重,犹豫的回头,语气带了些怯懦。
“温姑娘,我真的可以……”
“快去。”
她又推了他一把,故作不耐的挥了挥手。
“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
看着她明晃晃的笑脸,厌笙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多言,飞奔向那座熟悉的宫殿。
没有丝毫迟疑,他踏过高高的门槛。
顺着青石小径前行一段距离,小径的尽头,是那颗永不凋谢的繁樱。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常常蹲在这棵树下,把自己今日受到的委屈和白眼都告诉给大树听。
然后起身擦干眼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开。
后来某一天,他再起身时,面前多了一个人。
是素来寡言少语的大哥。
那一天,大哥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替他擦干眼泪,送他回寝殿。
后来那些流言蜚语竟然消停了一段时日。
虽然也仅仅只有那么一段时日。
可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厌笙停下脚步,看着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点点扬起嘴角。
“大哥。”
背对他而站的紫衣男人颤了颤,回首一顾,仍是冷冷淡淡的神色,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
“你来了。”
他脚步轻快,笑道:“嗯,我来了。”
蓦地,远处传来鸾鸟的一声清鸣。
安良微微抬起头,凝着那一处湛蓝的天幕,眉目间笼罩了一层细细的凄然。
“她走了。”
厌笙已经走到他的身边,侧过脸看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
那一刹那,他在安良的眸子里,瞥见了一缕来不及掩去的悲戚。
此时此刻,他的大哥,心里在下雨。
厌笙有些无措,下意识拽住了安良的袖子,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走了也好。”
安良收回视线,从胸腔里震出一点笑意,带了一点点涩然。
他自顾自的说道:
“就当你没来过罢。”
厌笙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只是胸腔里的那颗心,突然疼得厉害。
就像是扎进了一颗刺,痛感尖锐且绵长,潮水般传向四肢百骸。
使他不得不佝偻了身子,用力捂住心口。
是了,他与安良血脉相连。
当痛他所痛,悲他所悲。
“阿厌。”安良望着他眼角的泪珠,有些不解,“你哭什么?”
厌笙望着他,扬起嘴角,生生扯出一个笑,大颗大颗的眼泪跟着涌出眼眶。
“没事,风太大,迷了眼而已。”
安良便不再多言,抬脚向着屋内走去。
厌笙抽了抽鼻子,笑眯眯的跟上,口中扬声道:
“你等等我!”
……
“烧饼怎么才打包这么点?马上就要吃完了。”
鸾车里,齐行之忿忿的拍着桌子,一副极为不满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咱们这一走,得过多久才有机会再到妖界?”
“有的人或许再也去不了妖界,吃不到烧饼了!”
说着说着,他越想越气,正要揭筷而起,对面两个女孩“刷”地一下,横了一眼过来。
在王者级的目光压制下,他默默坐了回去,小声质问对面的温软。
“你就不能贴心一点嘛。”
“呵。”温软翘着二郎腿,吐了嘴瓜子皮,“我看你像个烧饼。”
“你……”
齐行之“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焦躁的原地踱步两圈,跑出了饭厅。
温软戳了戳旁边的桃夭夭,满脑袋问号。
“他到底咋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更年期到了。”
这是离开妖界的第三天。
从昨天开始,齐行之就仿佛提前进入更年期,不管什么事,都要挑上两根刺。
暴躁的莫名其妙。
桃夭夭面无表情,“他昨天和我说,要走。”
“?”
温软吃了一惊。
齐行之还能走到哪里去?
难不成是要回现实世界了??
她转念一想,又好像这样也没错。
无妄海近在眼前,只要到蓬莱洲解开同生契,现役男主齐行之的改命之旅也就到头了——
他是自己人,不会代表仙盟参加决战。
更何况,清平子上次被打的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可能再次带着仙盟杀过来。
既然一本书都要大结局了,齐行之他一个外来人口,貌似确实应该走了。
想到这里,温软还有点舍不得。
毕竟是老乡,他这么一走,估计这辈子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倏地,她瞟了眼满脸冷漠的桃夭夭。
“他要走,你不开心?”
桃夭夭罕见的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
温软咂摸着她话里包含的情绪,换了个问话方式。
“核桃啊,你现在还想解开同生契吗?”
桃夭夭沉默下去。
都这样了,温软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啧”了一声。
没想到就齐行之那副德行,居然还真继承了男主美好的爱情。
桃夭夭轻轻别过脸,盯着桌上的那一束蝴蝶兰,难得有些走神。
“他为什么一定,要走。”
“齐行之和我一样,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温软叹了口气,心里也觉得不太好受。
“可我们又不一样。”
“他有家要回,自然要走。我无家可归,自然能留下。”
桃夭夭道:“他的家不在霁,月山?”
温软如实回答,“不在。”
……
桃夭夭镇定点点头,起身离开,“我明,白了。”
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温软抓了抓头发,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但再怎么说,这都是桃夭夭和齐行之两个人之间的事。
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插手。
更何况……
窗外是碧海万顷,海鸥成群结队飞过,应和着鸾鸟的鸣声。
温软走到窗边,两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风从指间穿梭而过,苦笑一声。
更何况,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浣花夫人医术高超,是肯定能把暮折的失忆治好。
她真的能赢白月光吗?
她不知道。
“可是……谁又能真的赢过一个死去的人呢?”
更何况,还是死在他最爱她的时候。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胜算渺茫。
可那又怎样呢?
至少,他在握紧她的手时,掌心传递的温度不是假的。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