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怎么会是木棉呢。”
云绵目光悠远,望向池水中的鱼群,声音带着微微的寒意。
“云家没落后便搬来了水云城,世代为城主。
我父亲本是金丹境界修士,和梅家家主关系极好。
那一年,梅家经商时树敌,对方请来了邪修对付他们。
我父亲被另一批人缠住,等他摆脱了伏兵赶到时,梅家只剩下一个幼儿,便是梅君生。
他击退邪修,将梅君生带回了云家,愧疚之下,把他当亲生儿子疼。”
这一养,就是十年。
梅君生在云家表现的十分懂事,阖家上下都对他十分满意。
如此高超的演技之下,愣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窥见他心中的恶。
而云城主因为救他时受伤,留了暗疾,十年来身体每况愈下,成了个连行走都困难的废人。
他只有云绵一个女儿,自幼不能言语,体弱无法修炼,唯恐她没了自己庇佑会被人欺凌。
思来想去,不如让梅君生做自己的女婿,再把城主之位传给他。
这样一来,女儿和一城的百姓,就都有了着落。
然而云绵心里早就有了人,无论如何都不肯嫁。
若是别家公子就罢了,可那人偏偏是个和尚。
他如何能放心?
父女二人争的不可开交。
最后,云城主把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了她。
直言自己已不剩几年寿命,若是想让他提前去死,她大可以去找那和尚。
一头是护她,疼她,养她的爹爹,一头是从小就喜欢的心上人。
云绵夹在中间,一颗心几乎被撕开,最终被逼无奈,只能答应。
而这件事,从头到尾,梅君生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冷眼看着他们为自己争执。
成婚那日正好是她十六岁生辰,来了许多的宾客。
云城主特意准备了十里烟火,只等着夜色降临,便让百姓一起点燃,为她庆生。
可是,新郎却不见了。
直到宾客都散了,还是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云城主只怕是梅君生出了什么事,急得团团转。
云绵穿着嫁衣坐在房间中,巴不得梅君生悔婚。
可外头忽然嘈杂起来,有人在高声尖叫。
她不安的掀了盖头,想要出去看一眼。
下一刻,母亲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拉住她的手,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
“绵儿,跑!”
母亲没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走出房门,四下一顾,皆是火光与血迹。
往日熟悉的人,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父亲的尸体也在里面。
许多人拿着刀,继续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有人高喊道:“那云绵在哪里?主子特意吩咐了,不能让她死的太轻松了!”
云绵面色惨白,来不及伤心,拼了命的往外跑。
城主府周围没有民宅,她想求救,可她是个哑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直到跑到河边,只要过了那座石桥,她就能到城东。
桥上一对男女,正并肩着看她,是极熟悉的面孔。
她几乎哭出来,心里终于燃起一丝希望,立刻想要跑上去。
方才喊话的人追出来,狞笑一声,“原来跑到了这里。”
说完,他又对桥上的人行了一礼,“主子恕罪,属下这就解决了她。”
“砰”的一声炸响,天上炸开一朵烟火。
绚丽流影下,梅君生与她自幼一起长大的小丫鬟站在桥上,唇角徐徐上勾。
“居然让你跑出来了。”
事到如今,云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面色惨白,怒火几乎烧毁了理智。
哪怕这十年,父母都对他更加偏爱,她也从无怨言。
可是,可是这个人,他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呵,你家假仁假义十年,如今一切,只不过是报应。”
梅君生执起身边女子的手,语气和缓下去。
“只有柔儿,这十年来一直无怨无悔的对我好,要娶,我也只会娶她一个人。”
面容清秀的女子低垂了眼,有些愧疚。
“姑娘,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我一直在给城主下药,他的病才加速恶化……”
“啪——”
云绵脑子里的弦彻底崩断。
汹涌的恨意如潮水席卷全身,她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想要杀了这两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下一刻,心口一阵剧痛,冰冷的剑刃刺破心脏,尽数透背而出。
“不自量力。”梅君生松开手,放任她向后倒去。
桥下溅起一捧冰冷的水花。
云绵沉入河底,大大的睁着眼,看盛大而无声的烟火绽放在水面。
她突然想起来,今日是她的生辰。
这满城烟火本是为了庆生,如今却成了送葬。
城主府烧起来了。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将一切烧的干干净净。
寂静禅院中,酩酊大醉的佛门弟子终于醒来。
得到的却是云家没了的消息。
大雨中中,他看着那倾倒的断壁颓垣,恍然中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得这是个噩梦。
或许是酒还未醒罢,只要回去再睡一觉,一切都会变成原来的模样。
他对此深信不疑,浑浑噩噩的转身。
刚走没多远,一株小树挡在前面,枝干细细小小的,在雨中颤抖着挺直身躯。
他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护住它,替它挡着头顶风雨。
那是一株木棉。
冰冷的雨水落进他的眼中,裹挟着温热的液体一道涌出,无声无息的滴在它的枝桠上。
那些一直刻意逃避的,无视的,压抑着的悲伤争先恐后的逃了出来。
将他彻底吞噬。
“怎么会是木棉呢。”
往后二十年,他还了俗,开始学着经商。
直觉告诉他,云家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终于,他找出了真相。
可梅君生随身带着玉佩防身,他杀不了他。
只能从当年参与这件事的护卫下手。
“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梅君生也察觉到了不对。”沈思远缓缓道,“他想杀了我,可没想到,绵绵会活过来。”
“那一次,如果不是玉佩,他已经死了。”
听完整个故事,温软几人都有些唏嘘。
“梅君生这种人,还真是……垃圾。”齐行之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当初就不应该救他!”
“他这是典型的小时候受到了刺激,人格不健全。”温软已经气过头了,此时显得格外平静。
“人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