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我来哄你
暮折素来是个干脆的人,要杀的人当天就会杀。
想见的人,立刻就会见。
可是这一次,他无端犹豫了很久。
“罢了,就去哄一哄。”他理了理袖摆,别扭的撕开一道虚空裂缝。
“省的她因为这么点小事,夜不能寐。”
沧澜水榭很安静。
卧房的窗户没关紧,漏了一条缝儿。
有风灌进来,轻薄微透的鲛纱帐子无声的翻飞。
烛火已经熄了,清澄透明的月光打湿窗户纸,在厚实的地毯上留下几道菱形的光斑。
虚空泛起一阵波澜。
纱幔前多了一角玄衣。
床上的女孩无知无觉,睡得四仰八叉,嘴角还在小声说着梦话。
“暮折……混蛋……”
“你是个大混蛋……”
说到激动处,还蹬了两下腿。
银红的被褥踢开了一点,露出雪白的寝衣。
暮折面无表情的站在床边。
夜不能寐?
呵。
窗户缝还在漏风,屋子里的暖意稍稍泄了几分。
温软肩头瑟缩一下,无意识呢喃,“……冷。”
暮折冷着脸走到窗前,动作小心的合上窗,将寒风阻隔在外。
他又慢悠悠的踱步回去,嫌站的累,索性坐到了床边。
白色的寝衣遮住了少女胳膊与肩头的肌肤,是很舒适的棉料。
他微微晃神,忽然记起,他是在哪里看见温软穿那件绣莲花的衣裳了。
那个晚上,她也是这般睡着,鬓发散乱,只穿了那件小衣,露出大片肌肤。
正出神,床上的少女哼唧两声,翻了个身,将头扭向另一边。
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一截纤细的脖颈随着暴露在暮折眼前。
是柔白的,玉一般的肌肤。
恍惚中,那本封面画了牡丹花的青皮书,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徐徐翻开。
他削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暮折……我不是她……你看看我……”
少女的梦话骤然加大了音量,夹带了几分哭腔。
他猛地回过神,拉起被子狠狠往她头上一盖,继而用力闭上眼,试图将那些影子逐出脑海。
少女的的梦话也戛然而止。
暮折一颗心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揉了揉滚烫的耳垂,脸色很是难看,“唰”地站起身,一连后退了几步。
刚刚,他……
温软在一片碧蓝的大海里。
她奋力游啊游,每看见一条小鱼都要问问它,“你看见暮折了吗?他是一个混蛋。”
小鱼摇摇头,“抱歉,我只见过荷包蛋。”
她不泄气,继续游。
远远的,她看见岸上站了个身影。
是暮折那个混蛋。
好啊,等她上去了,一定要捶死他!
正卯足了劲儿呢,猝不及防的一个浪花打过来。
她身子一沉,咸涩的海水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将胸腔里最后一点氧气也挤了出去。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隔着水面看着那模糊的人影,绝望的伸出手。
而他只是冷眼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又一个浪花打来,她沉入海底。
……
温软骤然睁开眼,眼前弥漫着一片黑暗,还有二氧化碳。
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方才溺水的恐惧还在心头翻涌,她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道:
“没关系,被子捂到了而已,没关系。”
她抬起袖子擦了把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痕迹,想要下床喝口水。
刚转过身子,头皮登时麻了一半。
恰逢乌云遮月,房中光线一并暗了下去,一个人影立在她的床边。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黑乎乎的,她看不清面容。
有好一会儿,温软不敢呼吸。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凝固在一处。
无数桩入室抢劫杀人的新闻,齐刷刷的涌进脑海。
又有无数桩厉鬼索命的鬼故事,不甘示弱的跟着蹦出来。
“……是谁?”
她缓缓从枕头下摸出一支簪子,用力攥在手里,屏气凝神的等他回答。
那道影子纹丝不动,宛如泥塑木雕一般。
她更慌了,把簪子举到胸前,“你再不说话我就动手了。”
终于,那道影子动了动。
幽暗中,温软模模糊糊的看见,他正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
动作仍然是无声无息的。
温软:!!!!
她短促的尖叫一声,立刻连滚带爬的下床想跑。
一只有力胳膊拦住她,她毛骨悚然,举着簪子就狠狠刺了过去。
冰冷的手轻而易举的攥住她的手腕。
黑暗中,少年带了几分恼意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是我。”
温软一怔。
风吹云散,大片大片的月光“哗”地一下,涌进室内,如同许多破碎的镜片。
少年半张脸还隐在黑暗中,另外半张脸浸在银辉里,眉眼依旧如墨,眼尾却微微泛红,少了点冷意。
是暮折。
“咔哒——”
刻了茉莉花的银簪掉落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温软紧绷的心神一松,脚下一软,往地上滑去。
暮折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固定好。
她靠在熟悉的,带着冷梅香的胸膛上,耳边是擂鼓般的心跳。
分不清是谁的。
“你……”
有病吧。
理智让温软咽下了后面三个字。
她喘了两口气,用力推开他,赤着脚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仰脖一顿狂喝。
暮折站在一边安静的等着她,目光控制不住的凝在那两只白生生的足上。
“大晚上的,你这又是怎么了?”
一连喝了三杯水,温软总算好一点了,烦躁的抓了把头发,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吓死我?”
暮折还是不说话。
见状,她气更加不打一出来,飞快爬上了床,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我要睡了,你没事就走吧。”
屋子里半天没动静。
她悄悄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儿。
月色寂静,玄衣少年还站在那里,地上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一路蜿蜒到单薄的纱幔上。
他眸光低垂,似曾相识的寂寥又一次缠上眉梢眼角。
温软用力做了个深呼吸,终于败下阵来。
“阿折。”
她盘腿坐在床上,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暮折抿了抿唇,依言走过去。
“为什么不说话?”她拉着他的袖子,示意他坐下,尽量把语气放平稳,如同哄孩子一般。
“我……”他顺着力道坐在床边,嗓音有些哑。
“我来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