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番外-世上欢

    自从年家倒后，君恩便如匆匆流水东去，再不回头。

    曾经有所盼求，于是辗转反侧。如今举家成了一抔黄土，心燃成灰，于是日日安眠，已走的亲人也不再入梦，似乎在怨着她这个偷生的人。

    翊坤宫冷清，但预想中的拜高踩低也从未发生。那位惠妃把宫中打理的极好，一应物资并无短缺。年羹尧过七时，还有黄表纸等物件。纵然此举不符合宫规，但她依旧烧了，也无人因此见罪于她。

    最初的痛彻心扉过去，日子就剩下了麻木。

    她从一开始的视死如归变得不敢死，年家死了太多人了。她给自己找了一件事情做，日日抄经，为那些年家人，他们无辜也好，作恶也罢。

    剩下的各奔东西再无音讯，便由她一人缅怀，她得意于年家之势，如今世人再如何唾弃，她也不可置身于事外。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祺贵人这个蠢货日日找她麻烦，叫皇帝对自己又起了怜惜之意。

    几夕之幸，她居然有了孩子。她曾经是那么的盼望一个孩子，如今却惶恐，她母家败落，这个孩子出生后，会不会怨恨，会不会被欺负，于是整日的消瘦。

    皇帝知道后很高兴，期盼的、温柔的抚摸她的小腹，就像曾经她求子时那样，寄予浓厚的期待。

    往后的事情似乎再记不清了，孩子在腹中不过三月便就走了。她似乎很痛，但似乎又释然。众人只当是祺贵人冲撞她才小产，她其实知道，自己的身子早就承受不住怀胎，得知自己有孕那日，她夜间听见天地间一声深深的叹息。曾经她的期盼，如今即便再归来，也已经今非昔比。

    她听见太医对皇帝说“娘娘身子长久受损，此胎本就是侥幸。如今又小产，此后恐怕再也不能有孕了。”

    她那时假装昏睡，让人不知她听见此话，日后常常思索。她盛宠时众太医都道她年轻体壮，有孕不过朝夕之间，为何现在便变成了长久受损了。

    她不如甄嬛毓秀，但一个问题，想久了也就想通了，想通了便想开了。于是她不再思索，若是真相太过残酷，她一世莽撞，难得清醒不若一直糊涂。

    皇帝总是如此，愧疚时总是逃避。他晋自己为顺嫔，却不再来看她。她亦无谓，整日抄经拜佛，翊坤宫的欢宜香终究叫檀香压下了味道，模糊了轮廓。

    叶答应进宫，她曾在合欢树下远远看见那位答应。颂芝道“那位答应有几分像娘娘呢。”她道“没有谁像谁，本宫是本宫，她是她。”皇帝辱没了自己，也辱没了叶澜依。

    她终于释然，在天家没有人是特别的。自己猎马时惊艳的四王爷，如今已是天子。而她不过是后宫中开败的残花中的一朵罢了。

    仿佛又过了很久，年岁不知。

    她于芍药开时去往御花园赏花，曾经被她为难的小小莞贵人已然成了熹贵妃，她的儿子恭敬行礼“谨问顺娘娘安好。”

    她微笑应了，方又坦然对着熹贵妃行礼。时间将尖锐的矛盾钝化，稚子无知，掐了一朵怒放的芍药与她。

    熹贵妃教儿子念诗。“夜来风雨洗残春，芍药还开春又新，入座忽惊持酒客，举杯先酌送花人。”

    稚子声声，世兰捏着那一朵花。前半生登高跌重，花团锦簇，但终究不得欢喜。如今已过半世，原来世上欢愉，不过一朵盛开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