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只需要举办皇帝宴会所需费用的一半
几天后，森仍未回复。
如意告诉自己不要惊慌。她告诉自己，该来的总会来——她为婷婷的信操心透顶，但一切都是徒劳。她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
上次见面时，森似乎有些震惊。也许她需要一些时间。
如意虽然还是担心，但已不再像之前那样担心。
“来了！”
一群身穿黑色斗篷的邪教徒在一辆嘎嘎作响的钢制手推车前让开一条路。梅玲用它补充面团储备——她会推着装满面团的巨大陶罐四处走动。今天推的不是陶罐，而是钢桶。里面装着顶级的治疗药剂，价值不菲，可以换一栋下城区的房子。
等级越高，每滴灵药的功效就越强。灵药的作用是帮助人体自然愈合，促进气血流通，疏通血液循环。只需口服几滴，就像人类凤凰涅槃一样。这足以治疗几乎所有疾病。一瓶灵药可以让失去的肢体重新长出来。
制作成本也相当高。其中一种原料是凤尾羽（大部分再生特性都来自此）。但钱对如意来说一直都是虚幻的；数字时涨时跌，但极限离她太远，她从未感觉到。母亲似乎从不介意。有一次她订购了一百个镀金大锅，而不是十个。她没有听到任何反对的声音。
梅玲在后面推，如意在前面拉，小心不要拉得太紧 ，她想着自己做这批药花了多么少的时间。几个小时的微不足道的努力，在申请表上潦草地写上几个数字。然后她想到这能带来多大的好处；她想到战地医院里那片腐烂的血肉沼泽把街道染成了黑色。她会帮助这些人重新走路，没有痛苦地生活，甚至可能挽救他们的生命——数百人的生命！这足以让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唯一让她感到恼火的是，她无法很好地在桶边刻上“杨如意”的字样。在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匿名之前，她已经把模版雕刻好了。这确实让她的笑容黯淡了一些。她喜欢帮助别人，但她真的非常非常希望他们确切地知道是谁帮助了他们。尤其是如果他们能鞠躬致谢，甚至用她的名字给一个或两个孩子命名。
“啊，好吧，”她嘀咕道。这还是一件好事。
“你可以把这个扔在这里，”两个咕噜声说道。“我们会处理的。先知在等你。”
曹的办公室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除了中间那张巨大的紫檀办公桌外，其余一应俱全。自从上次见面以来，好像这张桌子就没用过。曹就在那里，穿着一模一样的西装，干净得就像刚洗过一样。
“我们的炼金术天才！”他交叉着手指说道。她不知道他是在称赞她还是在嘲笑她；他的语气可能同时暗示了两者。他脸上挂着一个精心设计的微笑。“欢迎光临。你有什么事吗？”
她从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翻了翻，然后把几张画扔给了他。他眨眨眼看着它们。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初步计算，用紫符文写成。炼金术士会明白的。如果他们真的有价值的话。”
“请原谅，”曹说，“这些看起来像是……草图。”这些草图是匆匆画出来的，有些被划掉了一半，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
“是的，”如意轻松地说道。“我一个下午就做完了。”
“娜拉小姐……”曹的笑容非常礼貌，几乎有些居高临下，“我们花了不少钱请你，希望你能认真给出最好的作品。”
“你质疑我的工作质量吗？”
曹举起双手，无奈地笑着。他似乎有十几种不同的笑容，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场合，每个笑容都比上一个更假。“有必要这么敌视吗？我们一定会把未受污染的恶魔肉体交给你。我们只是期待我们达成的协议。”
“你已经有了。为什么不把它交给你的炼金术士，让他们告诉你它的价值？这些基本上就是一份蓝图！艰苦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我已经缩小了每种成分应具有的属性。给我……六周时间？优化成分选择，你就会得到你的恶魔灵魂绑定药剂。”
她可能可以在两天内完成。但她喜欢每周都能拥有恶魔肉。她说六周后，她希望自己说的是十二。也许二十周更好。啊，好吧。
曹撅起了嘴唇。
“很好，”他说。“韩？”
他双手抱胸，朝门口的光头点点头，手臂上的龙纹仿佛在相互咆哮，“答应娜拉小姐的肉，你能取回来吗？”
趁光头不在的时候，曹转向梅玲。
“那么，”他说。“你考虑过我们的提议吗？”
梅玲慢慢地点点头。“我会这么做的，”她说。
“很好。”曹对如意眨眨眼，“这对你来说是个额外的激励。确保它能奏效。”
“那是什么意思？”他们一出来如意就问。来这里时，他们不得不推着桶穿过街道，一路上还要抵挡十几个小偷。但回去就容易多了。他们正沿着管道往上爬，走上他们通常走的屋顶高速公路路线。
“你刚才同意什么了？”
“没什么，”梅玲说道。她说得如此平静，如意差点就相信了她，但梅玲几乎可以对任何事情都保持冷静。她就像靖一样。他们都严格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意总觉得自己恰恰相反。
“他说这对我来说是‘额外的激励’，”如意说。“这不是无用功。他这么做是有一定意义的。”
“如果你表现不好，我就会感到很不好。”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梅玲默默地看着她。“你在学习，”她说。
“所以？”
梅玲从两座倾斜的屋顶上以之字形跳下，瓦片碎裂。但如意现在速度更快了。梅玲无法摆脱她。
“所以？”
梅叹了口气。“别告诉任。”
如意嘲笑道：“我从来没告诉过那个笨蛋任何事。”
“我是认真的。”
如意看到她眼中的神色，顿时清醒了不少，“我不会，我保证。”
“我同意成为魔器了。”
如意一个踉跄，差点从楼缝里掉下去。
“是的，”梅玲平静地说。“我知道。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了。你不需要提醒我其中的风险。我知道。我只是……我认为这是正确的做法。”
“为什么？！”
梅玲的目光落在街道上。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顺着一连串平屋顶往下看，来到了主干道，那里人很多。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去那里的时候吗？”梅玲说。“我们还参观了菊花街的野战医院？”
如意点点头，随即发现梅玲转过头来。“嗯。”
梅玲看着两个孩子在街上玩着一个黑白相间的球。一个是秃头小女孩，她似乎是水的化身，跑起来把地弄得泥泞不堪。另一个是身材较小、瘦削的小男孩，眼睛下垂，看起来像风的化身。他把球扔向一个铁环。女孩试图用水冲球，但风让球在爆炸中弯曲了。
“进球了！ ”他尖叫着，冲过街道，露出深黄色的牙齿，疯狂地拍打着双臂庆祝。
“骗子！”女孩在他身后喊道，双手捂住嘴。
他们的皮肤上布满了鲜红的圆圈。
“那是龙痘吗？”如意惊呼道。“我以为它已经被根除了。”
“在这里没有。几年前它在一个避难所里出现，从那时起它就传播开来。它是季节性的——春末夏初，它们占我们收到的病例的近四分之一。”
他们绕过一个弯道，来到了通往面包店的那条古雅的街道上。
“我每天都会看望病人，”梅玲说，“我会给他们涂药膏，给他们喂药。我大概能帮上……三十几个？每天晚上我们关门的时候，都会留下几百个人，在排队……你看到了。”
成群结队的男女老少都挤在黑色的人群中，在正午的烈日下呻吟着、炙烤着，护士们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就像黑色海洋中的白色小点。她点了点头。
“你跟我说了些什么，”梅玲继续说道，“你想跳下去帮忙。当时我觉得，对不起，太天真了。很可爱，但太天真了。也许有点幼稚吧？”
如意只得忍住怒火。
“……但我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娜拉。你说得对。这是什么态度？我能做的——任何人都能做的——就是从一艘正在下沉的船上舀水？”梅玲叹了口气。“我每天都在努力。我尽我所能提供帮助。但是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来得更多。过了一段时间，你变得麻木了。感觉你的生命，成千上万的生命，只是更强大力量的玩物。这些力量不会在考虑你。而你什么也做不了。你甚至看不到他们，这是最糟糕的部分……他们就在那里，高悬在一切之上。这说得通吗？”
她绞着双手。“这很难解释。你必须去感受它。”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有点儿，”如意慢慢地说道。她心里想着皇帝、婷婷和秦辰。但她能感觉到，这完全不一样。
“我来举个例子。”他们来到“快乐饼干面包店”的路标前。梅玲交叉双臂，靠在路标上，面对着她。“你知道要根除下城区的龙痘要花多少钱吗？”
如意摇头。
“大约是举办皇帝宴会所需费用的一半。当你们这些高贵的炼金术士把有毒废物倾倒在西河时，猜猜它们最终会流向何方？”
“…在你们的饮用水里？”如意喃喃道。
“你真的在学习。”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贵族？”
梅玲干巴巴地看着她，让她很尴尬。“……对。”
“我知道你听说过邪教的事情，”梅玲说道。“那些更……激进的人。那些想让皇帝凌迟处死、让公爵被活活煮死的人。我不想那样。”她很快补充道，就像在试图安慰如意一样。
“我不认为残忍是解决残忍问题的答案。但两者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不是吗？也许如果我们能找到某种方法让 他们注意，事情最终就会改变。”
“但是……”如意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什么一定是你？为什么不可能是那些秃头？或者——我不知道——他们那里有无数的人可以派出去！”
“为什么不是我？那些‘士兵’也只是普通人，娜拉。和我一样。韩也同意了。其他十几个人也同意了。曹征求的是那些他认为真正相信这个事业的人的意见。我相信。”
“但你可能会死！”
梅玲咬牙切齿，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当你需要靖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可以劝她放弃这个念头。
“即使使用最纯净的灵魂绑定药剂，吸收灵魂的过程本身就不稳定，”如意解释道。“而你吸收的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灵魂！它们可能会摧毁你的心智，梅玲。它们可能会——”
“我说我知道风险，”梅玲说。“如果你真的相信某件事，你就应该愿意为它做出牺牲。”
如意不明白她怎么会如此平静。不过，她从未见过梅玲慌乱过。显然，就连想到死亡也没有。
现在她觉得自己酿造了一桶灵丹妙药是一件英雄事迹。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梅玲见如意的表情，便淡淡一笑，“不会的，曹只是拿它来威胁，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它的。”
“你信任他吗？”
“不，”梅玲说。
“然后-”
“但是曹建立了野战医院。曹买下了现在教派食堂和讲堂所在地的土地所有权。他表现出对我们的关心远胜于皇帝。有时我们无法得到完美的答案，娜拉。有时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相信他，并抱有希望。”
“我猜…”
“来，跟我来。”梅玲牵着她的手，领她进了屋，她烤的蛋挞又软又好吃，如意几乎忘记了心里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