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故人来信
魏平渊并无缩地成寸之术,此刻他只是肉体凡胎,便是要眼睁睁看着那微弱阳光下的少年引咎自尽。
他仿佛听到身后少女和许万的惊呼。
早在剑架旁站着的岳知章,眼看贺子诚在自己身边举着剑,毫不犹豫地立刻用手去拦,一把握住贺子诚手腕。
岳知章瞬间感受到了贺子诚手腕上前所未有的力道和他一意赴死的决心,岳知章灵力最是充足,他迅速提调灵力到手臂。
那柄木剑的剑尖刺进了胸膛的皮肤,刺向骨骼,鲜血瞬间渗透了贺子诚白色的学生道袍,红色的痕迹顺着道袍流向下摆。
“唔!”
贺子诚扭曲的面容染上痛苦。
岳知章后悔了,他不该对贺子诚那么说话,他只是哀绝了怒极了,但并不想要谁的命。
许万立马也去夺那木剑。
魏平渊赶忙跑上去,身后却有道纤细身影更加迅捷。
“啪!”
一剑挑出,重重地打在贺子诚手背,贺子诚瞬间吃痛,松开了那柄木剑。
“当啷~”木剑应声而落。
许万立即扑上去擒住贺子诚的手臂。
魏平渊一脚将木剑踢远了。
而岳知章则依然钳着贺子诚的手腕开始喘起了气,看见众人都到了,到底是放下了心,反而打趣道:
“你小子,灵力比我差一大截,力气怎么可能比我大……”
燕飞彤当即喝道:
“贺胖子你发什么疯!”
贺子诚被两人拿住,浑身颤抖、泪如雨下,那右手手背已然青仲,但他却没有管那剧痛,泪水再次决堤而出。
燕飞彤嘴上却不停,继续说道:
“出了事便寻死觅活?枉称男子!”
贺子诚只是恸哭。
魏平渊眼看事态如此,再也不敢拖延,当即阻了众人说话,开口道:
“大家且听我一言!清纪并未将此事上报阁中!”
众人旋即一愣,纷纷向魏平渊看来。
贺子诚花了了脸上涕泗横流,衣袍渐渐被血染满了,却也立马抬头看向魏平渊。
魏平渊看得小伙伴如此模样,后悔自己又与清纪多说了闲话才进入洞来。
“我们没有被赶出阁中……快快与子诚止血!”
贺子诚仿佛绝处逢生,趁着众人惊疑,当即甩开岳知章与许万的手,一把抓住魏平渊。
“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我何时骗过你们?”
贺子诚这才瞪大了眼长出一口气,众人心情一振,正待听得后续魏平渊的言语。
魏平渊伸手一扯衣袍下摆,撕下一块布料来与贺子诚包扎。
清纪平日里是有带伤药来的,许万当即取了药,五舍三人七手八脚地给贺子诚料理着伤口。
燕飞彤见小贼脱了衣袍,虽有下衣,却也不愿再看,当即转身出了岩洞,耳朵却竖着听着动静。
贺子诚捂着被打伤的手背,迫不及待地询问:
“平渊,清纪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知章眼看包扎之事差不多收尾,便叹了口气再次坐了回去,整理心情安静听着。
洞中除了悉悉索索的包扎声再无声响,就连山中清风都在等待魏平渊回复。
魏平渊毫无自觉地开了口:“之前清纪到了岩洞口发现我们没在便径直来寻我们了,并未将此事上报阁中,故而逐我们出授道阁门墙之事也是他说出来吓我们的……
清纪此举也是为了让我等谨记违反阁中禁令的后果,大家莫要怪他。
往后此事也绝不能在宫阁中提起,不然我们还是会受罚的。”
众人一听皆是出了口长气,心中对清纪毫无怨恨,反而默默感激。
本来清纪将此事上报就是道理与职责所在,此时替小混球们隐瞒下来,乃是莫大的情分,他也是担着风险的。
贺子诚一口气松了下来,又是不争气地哭了,嘴里嘟囔着他异父异母却是亲大哥清纪的名字。
魏平渊见众人安定下来,也舒了口气,瞬间疲惫充满全身,头脑一昏,晕了过去……
…………
“唔……”
魏平渊睁开眼睛,便见到清澈的阳光洒进岩洞。
“平渊你醒了!”
贺子诚欣喜的声音传来。
魏平渊心中一凛,瞬间反应过来之前发生的事。
昏迷?我轻车熟路!
只是他听得贺子诚大嗓门的欢呼,扭头看见贺子诚正坐在墙角,只是抹了抹眼睛说道:“子诚,你好生聒噪。”
贺子诚好似恢复了精神,“嘿嘿”笑着:
“饿了吧?你睡了一天了!”
此时已是第二天清晨,其他人都在洞口就着阳光读书,经历了昨天的事,小混球们都不敢离洞太远,自然是听到了贺子诚的呼声。
众人纷纷回来,看望魏平渊。
床边骤然聚了4个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倒叫魏平渊不习惯了。
魏平渊先是紧张地看了一眼自己地身体,嗯,穿着衣服呢。
他立马坐起身来。
贺子诚立马从旁打来的水里拿出一块浸湿了的毛巾。
“先擦擦脸。”
魏平渊早在这重华洞天中习惯了清淡生活,但他魏大公子在上宁时自然是有人服侍的,随手拿过了毛巾擦了脸。
看着几人仍站在一旁,不禁有点膈应,旋即说道:“你们都站着干嘛呢,怎么不去读书了?”
许万从一旁取了副碗筷来,“不急不急,你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先尝尝这个……”
说罢,那副碗筷塞到了魏平渊面前。
魏平渊听到了吃东西,瞬间感觉肚中饥饿,立马端过碗来,里面是一些日常的吃食。
岳知章端来一杯水,“昨天你连水都没喝,给你。”
燕飞彤则站在一旁,手里什么都没,她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
“呃……吃慢点,别噎着。”
?
魏平渊左手端着碗筷,右手拿着水杯,满脸狐疑,干脆径直问了:“你们怎么了?”
贺子诚讨好笑道:“你昨天不是晕过去了嘛……”
“我又不是第一次晕过去了,这么紧张干嘛?”
燕飞彤又问道,“那你怎么会晕过去?”
魏平渊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口清爽的山泉水,干脆随口说道:“是饿的。”
“那你以前晕过去也是因为饿的?”
“兴许吧。”
眼见魏平渊一点事都没,相反精神头还不错,大口大口吃饭,众人这才慢慢散去。
贺子诚却留了下来。
魏平渊看他没走,便问道:“子诚伤口如何了?”
贺子诚不自觉的抚了抚胸口,有些不好意思,淡淡说道:
“敷了宫中灵药,估计是过两天就好了。”
魏平渊点头,旋即又问道:
“你与知章的事……没什么妨碍了吧?”
贺子诚抬起头来,冲着魏平渊笑了笑:
“咱们兄弟之间能有什么妨碍,更何况清纪帮我们隐瞒了,应是无事了……清纪今日还来吗?”
“自是来的。”
贺子诚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吧,有事便叫我们。”
待贺子诚走了,魏平渊神识自视经脉,阳气渐显磅礴。
随着《养身法》不断精深,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肉身愈发结实,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的阳气从身体各处涌入经脉。
魏平渊对于自身修为最是重视,也不管洞内洞外了,当即盘腿打坐,运行功法调动起天地阴气。
他偃息神识于体内,二气在经脉中汇聚凝结、和合纠缠,周身说不出的舒坦。
不知过了多久,只仿佛一个迷糊,洞外传来喧嚣。
“平渊,清纪来啦!”
方才是上午,小伙伴们大多在洞外读书,此刻洞内只有魏平渊一人,他听得呼唤,微微一笑,收了功法走出岩洞。
等他到时,众人乖巧地站在清纪一旁,说着感谢的话,清纪则是一副严肃模样,认真叮嘱着他们。
即便是在磨剑堂中,众人也大多随性,魏平渊倒也没真的见过小伙伴们如此乖巧,说起话来都是扭扭捏捏。
魏平渊笑道:“清纪倒是比景桓真人还有威严了,叫你们如此服帖。”
岳知章连忙说道:“你说的好像这事没你参与似的,快过来与清纪道谢。”
魏平渊一愣,他身为太衍峰弟子,刚才真的把自己摘出去了,当即咳嗽一声,摸摸鼻子加入队列。
清纪看得好笑,也不再严肃,当即与众人发了用度。
清纪分了包裹,笑着又从怀里取出一摞纸来。
“凡俗之中有信来了!
好叫学生们知道,凡俗信件到我道宫须先寄到清溪镇,按例每月由总务阁送返道宫,再行分发。
且凡俗之物,都已让你们家人自行带回,唯有信件可寄上山。
可莫说道宫拖延,误了你们的信件!”
贺子诚当即大喜,“有信?有我的吗?”
少年们听了,都是一阵骚动,他们已离家数个月了,若说不想家那是假的。
听到有信件,马上丢掉了刚才的拘谨,冲着清纪围了上去。
魏平渊心中一痛,他知道,再也不会有人从凡俗给自己寄信了。
“哎哎!别急,子诚你别拉我衣衫!”
清纪笑着安抚大家,一封一封给大家发了下去。
贺子诚、岳知章、许万、燕飞彤都有家信传来,大家赶忙欢天喜地拆看翻阅。
清纪看着大家各自去乐呵,都拿着自己信喜笑颜开,笑着走过来,“平渊怎么不来拿信?”
清纪自是不知道上宁之事。
魏平渊看着清纪手上一个信封,心道自己真的有信?
应是师傅师姐或是常师兄来信吧……
“我不急。”
魏平渊苦闷葫芦,毕竟是对着清纪,阴沉地两颊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来。
清纪暗暗“嘶”地倒吸了一口气,笑得这般勉强?
他本来还纳闷魏平渊怎么兴致不高,不过倒是没多问,谁家没个十本八本难念的经呢?
他只把信件交给魏平渊,而苦闷葫芦平静接过。
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吧!
魏平渊强打精神,拿到面前。
“致魏氏平渊启。”
落款,风玄子。
风玄子?
风玄子!
魏平渊忽地想起这个名字。
自己爹娘曾告诉过自己,风玄子来过魏府为他治病,缓解了他的病痛,延续了他数年阳寿!
当初小魏公子不知道那病是阳绝脉,但现在想来,那风玄子应该也是修行中人。
几个月前,常伯瑜之所以来到上宁,应该是风玄子知会了重华道宫,这才有了自己加入道宫的机会,也是保留了自己复仇的机会。
若是任由那石清泉带走了自己,怕是自己一生都会被蒙在鼓里!
那自己以后在地下可就真的没脸再见爹娘了。
此乃活人再造之恩。
魏平渊当即激动地拉住清纪,“清纪,你可认得风玄子?他现在身在何处?”
“唔……”
清纪被他突然地激情和热情吓到,刚才还一脸勉强呢,怎么突然变了脸……到底是家家有不少本难念的经啊。
清纪仔细思索:“之前在和光阁执事时,好似听说过是一个四处云游地中州散修……至于他在哪我也不知。”
魏平渊心中小小遗憾,只是拆开信封读了起来。
“数年一别不知少年安好?
自知你特异以来,得令尊令堂所托,经年问询,终知中州魁首重华道宫有阴阳法修之道,可解阳绝之脉,故而求救于道宫。
思之有重华道宫弟子前往,已可万事无忧。
时值云游之后重归上宁,方知贫道粗虑甚短,未料西荒逞凶,才致魏府遘残荼毒、覆水难收,每每思之嗟叹,彻夜摧切难安。
几方探听,知贼子伏诛,尔幸有相佑已入重华,聊慰魂灵。
修行漫漫,唯望平渊少年万千珍重!
风玄子”
魏平渊徐徐看完,眼前又是一片翻江倒海,视线渐渐模糊。
故人寄语话故人,往事不再成往事。
少年只是背过身抹去一把眼泪,默默将信件叠好收起。
清纪在一旁看着大家心神全都寄在自己家书上,他也没当过这种报喜的喜鹊,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家。
看了一会,清纪乐呵呵地拿出笔墨纸砚,摆了一套桌椅,好整以暇地坐下,准备给大家写个回信用。
目光游移间,看到魏平渊低着头走近,眼尖地他看到这个小师叔眼眶红红、睫毛湿润。
正想问是否需要回信,只见魏平渊向他拱了拱手,便转身回洞中了。
清纪略有担心,但看到他只剩背影,便只是摇头叹了一句:“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