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戒心静意（三）
日头西落，五舍哥儿四个早就各自回去修炼。
“不练了不练了！”贺子诚从石床上跳下来，“练了半天也引不进灵力，恼死人了！”
他百无聊赖地找到一块石头，在墙上刻起日数来，却正好看到魏平渊正向岩溪洞走去。
“平渊，干什么去？”贺子诚叫住魏平渊。
魏平渊面无表情，地方就这么大，他还能去干嘛？
“取水。”
贺子诚“嘿嘿”一笑，“平渊，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练练拳脚……”
魏平渊嘴角一抽，贺子诚这家伙就真是闲不下来。
他背负着血海深仇，哪能不多多训练呢，想到这里，便一口答应，“好！”
贺子诚闻言一喜，虽然地方不大、光线不足，但他从小见过的武学比试多了去了，他向魏平渊略微解释，两人较量便在大岩洞中，仅是熟悉熟悉拳脚即可，不必真打。
二人在微弱光线下各自站好，贺子诚自知平渊平常不言不语，但是有真水平的，当下虽不敢大意，却也保留同窗情谊，当即跨步向前，缓缓一拳推出。
校场比剑那夜，魏平渊似能感受到气场流动，但此时此刻，他却一点感觉也无。
他虽然见着贺子诚一拳不快，却不知该如何接拳，随即侧身躲拳，贺子诚担心魏平渊另有后手，只是亢龙有悔，尽出虚招。
魏平渊看不明白，只是躲避，这一着正犯了武斗之忌。
不知敌人深浅，看不出敌人破绽，连个小试探也没，只是毫不保留地让出脚步身位，一味躲避。
贺子诚几招下来就摸清了魏平渊的底，挥拳间笑道：“平渊试试格开我拳，攻我一手。”
魏平渊突然想起那夜贺子诚的脚步和动作，一招一式突然映入心头，当即以臂当剑，格开一拳，另走一路直拳出击。
贺子诚暗道，平渊好强的领悟力……
他自幼出身江湖世家，沾染的便是义气豪气江湖气，眼看着上次性命攸关之际，魏平渊独自冲出来撞开燕飞彤。
虽是景桓真人救了自己，但贺子诚打心底里认同了魏平渊这个沉默寡言的兄弟，别说教教拳脚，若是让自己豁出命来帮魏平渊，自己也是愿意的。
一个愿意教，一个学得快，二人逐渐找到节奏。
魏平渊攻防之间虽然都是王八拳，但在凡俗武师看来，魏平渊绝不是这会儿才接触的武斗。
贺子诚心下一动，有意试试魏平渊的极限，手上加快速度，脚下也使出了家传步法。
魏平渊当即压力大增，只觉得对方仿佛如胶似漆，却又滑不溜秋，自己拳拳绵软、招招不中，只得专心防守，片刻下来已经挨了好几次贺子诚的“棉花拳”。
但魏驴岂是白叫的？
他偏偏有股子锲而不舍，欲于绝境中求生求存的劲头。
魏平渊专注防守，逐渐熟悉了贺子诚的套路。
他心下一动，自己拳法比不过贺子诚，步法也追不上，仅是能勉强防下，若以后遇上此等情况，为之奈何？
魏平渊招穷则思变，他脑中又闪过贺子诚所使套路，脚下一退，调整架势便学着贺子诚的拳路再攻而去。
贺子诚哪能想到魏平渊还会来这套，当即手忙脚乱。
心中暗道，好平渊，过了这几十招就能学我拳法，就凭这等悟性，凡俗虽大，却也足够他闯出名堂。
贺子诚自幼练武，家中高手喂招无数，自也不是雏儿，加快速度又将魏平渊压下。
二人你来我往，吸引了洞中其他三人，就连燕飞彤也好奇他们是不是打起来了，出来驻足观看。
须知燕飞彤上次比剑使了灵力，招招对上贺子诚都是以力压制，这才迅速在十几招内取胜，这次看二人仅是筋肉力量拼拳，自己又是喜欢舞刀弄枪的，自然兴致勃勃。
岳知章和许万都是少年，看了一会也是跃跃欲试，当即一边叫好起哄。
贺子诚和魏平渊两人练了一会，看大家都聚过来，贺子诚就忍不住了，二人干脆歇了。
贺子诚引诱道：“没事打打拳，多是一件美事！不若如此，咱们没事就比划比划，也不至于天天打坐修炼怠惰了身子……年末考校也必有斗法，现在正好熟悉熟悉！”
魏平渊食髓知味，一场下来挨了不少拳，但却十分畅快，当即附和，其他哥儿俩也快步走上前去，兴奋地答应了。
只剩燕飞彤，她上次出手太狠，险些要了贺子诚小命，给众人心中留下芥蒂，自己现在又折了手腕……
看四个少年这么兴奋，自己却融不进去，阴暗的洞穴中只有自己是个局外人，只得黯然转身欲回岩洞……
“燕同窗！”
魏平渊心心念念增长本领，想起校场那夜，燕飞彤也是剑法虚实相生、颇为巧妙，又看燕飞彤脸上黯然，便语带真诚地喊着。
“燕同窗你修为最高，剑法精巧，没事了也请多教教我们。”
魏平渊嘴里“我们”两字一出，贺子诚脸色不禁变了变，但平渊兄弟既然都说了，贺子诚当然不会拆台。
贺子诚扬声道。
“是啊!燕丫……同窗，你的剑法我是佩服的，下次再切磋切磋啊！”
岳知章心下一笑，冤家宜解不宜结，拉了拉许万，也一块出声相劝。
燕飞彤听得身后这帮冤家们的声音，背着的身子一滞。
她完好的左手轻轻捏起，又松开，嘴唇轻咬，又放开。
心中某处冰雪仿佛被这洞内昏暗的阳光消融。
众人见她停下，既不转身、也不回话，以为她又要出言嘲讽，心下有些后悔。
那少女窈窕身形套在宽大的道袍之下，洞内微微一阵风来，发丝和衣角轻轻飘动。
“好啊，等我手腕好了吧……”
燕飞彤扭过脸来，朝四个小混蛋嫣然一笑。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这次竟是吹动了少年的心。
少年们微微一愣，竟都觉得眼前这使起剑来狠绝异常的道装少女笑起来……竟如此娇俏美丽。
岳知章心里一动，若是自己还在玉京，定要让娘亲替自己打听打听，若真是门当户对……不，即便她是民家女孩，我也……
贺子诚心中暗道，她若行走江湖，定是有无数少年侠客争相与其同行，自己说不得也要跟着上去……瞧瞧热闹。
许万暗暗想着，就是我家村中最漂亮的二丫都不如她。
魏驴挠挠头，她的伤什么时候好啊？
不愧是头驴！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
第二日。
魏平渊幽幽醒来，捏着浑身酸痛的肌肉，出了岩洞，看着贺子诚蹲在岩壁处刻着什么。
贺子诚“嘿嘿”笑道：“平渊，再来一场？”
魏平渊此刻浑身酸痛，摇手道：“不了……我经脉里阴阳失衡，要修炼了。”
此乃谎言，真相是他要用《养身法》恢复恢复。
贺子诚知道魏平渊没有灵根，修了阴阳道法，但却不知道魏平渊修成什么进度。
“你竟能感知你经脉里的……阴阳？”贺子诚奇道。
魏平渊应是，又简单说了说阴阳修士体内必须阴阳稳定，不然必会伤及己身。
贺子诚啧啧称奇。
魏平渊到了岩溪洞，又勾着脑袋看了一会，确认燕飞彤没在，才略作洗漱，啃了点东西便动身前往戒心洞口。
此时这里空无一人，魏平渊便坐下打坐恢复。
不一会儿，岩洞中便传来了五舍其他几个小兄弟练习拳脚的声音。
魏平渊戒心静意，继续打坐。
又是一会儿，他身后传来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传来：“谢谢……”
魏平渊正是打坐入定，却没听清这话，但身后有人说话，他却知道。
他睁开眼回头看去，是燕飞彤到了，她慢慢和魏平渊隔了一段距离坐下。
魏平渊没听清她的说话，问道：“什么？”
燕飞彤经过之前的事，知道眼前这人看似是装傻气人，实则真的是木讷，没有存了别的心思。
当即笑道：“没什么。”
魏平渊挠挠头，起身挪了挪，给燕飞彤多些空间。
但怕她又误会，便手指着自己身旁，补充道：“这边阳光好些。”
燕飞彤看着魏平渊指着他自己身边，示意自己坐下。
不由得心跳加速，暗地里嘟囔道：“还是个小贼人……”
燕飞彤心里腹诽，到底也站了起来，走到那块“阳光好些的地方”坐下。
燕飞彤扭头对着魏平渊，正想开口，却看魏驴已经闭上眼入定了。
便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也自修炼去了。
…………………………
骄阳起落间，磨剑堂的午课开始了。
贺子诚透过光线穿过石缝的角度算好了时间，早早来到洞口等候清纪。
看到魏平渊和燕飞彤并肩坐着，热热闹闹地说道：“别修啦，清纪快来啦！”
二人早就察觉有人过来，便收了功法，和贺子诚随意聊着。
燕飞彤一开始无话，但说到魏平渊的阴阳功法时，却忍不住插嘴询问。
魏平渊稍作解释。
燕飞彤丝毫不遮掩自己的遗憾表情，面前这个寡言却真诚的小贼人竟不能修炼灵法……
不一会儿，灵阵发出微微震动，清纪也大包小包地出现在三人面前。
贺子诚兴奋道：“知章，许万！清纪来啦！”
三步两步，迫不及待地跳出灵阵。
清纪隔老远也能听到贺子诚的呼声，便在五个人期待的眼神下，呼哧呼哧地辛苦走过来。
“辛苦了辛苦了！”
贺子诚一马当先，在洞口十米处替清纪扛起包裹。
“若不是没个杯碗，定要请你喝一杯咱们戒心洞的山泉，可是清冽凉爽呢！”
清纪笑道：“放心吧，下次便为你带来。”
贺子诚正是这个意思，笑着与清纪打趣着。
清纪的到来，确实给小岩洞增添了许多姿彩。
他看了看燕飞彤，右手绷带在道袍衣袖中若隐若现，说道：“你就是燕飞彤学生了吧……我这还有真人嘱咐带来的药膏和绷带，你且换上吧，这药两天便需换一次。”
清纪从身后拿出东西交给燕飞彤，但少女一手不便，料想换药也定是不便，岳知章迅速替她收下。
燕飞彤尚不习惯这帮小混球对自己好，但还是礼貌地谢过了岳知章。
贺子诚放下清纪带来的大包裹，扬声道：“快看看这次清纪给咱们带了什么！”
好奇的众人在清纪的微笑下，打开鼓鼓囊囊的包裹。
贺子诚惊道：“嚯！烧鸡烤鹅！”
重华宫倒是不戒荤腥。
许万也喜道：“还有被褥！”
还不是景澜和景桓怕小混蛋们睡得太难受。
岳知章翻开书籍，“真的有阵法书！”
众人纷纷聚过来，看着这本《重华灵阵初解》，贺子诚一下跳到清纪面前，兴奋说着。
“清纪！太谢谢你了！真为我们带来了这书！”
清纪可是记得景澜在景桓面前，对自己交代了孟阁主的法令，却不能对小伙伴们明说。
只是摇摇手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众人又翻看着百宝箱似的包裹，各类各样的东西什么都有些，甚至还有一瓶草凉丹。
众人开心坏了，对着清纪又蹦又跳。
趁着众人兴奋地翻着包，清纪扯了扯魏平渊，低声道：“你体内阴阳二气可还好？”
魏平渊好奇怎么清纪也知道，但旋即一想，自己是太衍峰弟子，清纪应当知道。
但其实是景桓真人特意嘱咐清纪问的。
魏平渊回答道，“一切都好。”
“可需要我为你带些阴阳道法的书籍？”
魏平渊略一琢磨，还真有件苦恼事情，当即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开口道。
“确实要麻烦你，我近日阴阳二气吸纳颇慢，应是经脉不强所致……你可否帮我寻寻有无锻炼经脉的道法？”
清纪沉吟片刻，说道：“有无这个法门，我须想想……”
说是想想，但清纪怎么会懂阴阳道法的事情，其实还是把这个问题交给景桓罢了。
魏平渊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急，不急。”
众人又和清纪一阵攀谈，清纪提到了见性堂即将开堂的消息，贺子诚说道。
“不知又有多少修行中的能人要到咱们重华呢。”
众人心中一振，即便自己等人不在学堂中，也不能随便被人超过……
又聊了一会，贺子诚和清纪套着近乎，顺便提出了想看些剑法、拳法、腿法、身法、灵法随便来点什么的要求。
本以为这是有些过分了，没想到清纪仍然笑眯眯地答应了，还仔细询问他们想看什么。
要是这么问，贺子诚“嘿嘿”一笑，那可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