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同情心泛滥
这天下午,乐菲儿接到一个紧急电话,对方是司法援助协会的负责人。
“乐律师,希望没有打扰到你。我们接到一个案子,非常棘手,如果你愿意提供帮助,我将十分感激。”
“什么案子?”
“是一起绑架案,犯罪嫌疑人叫葛大洲,他绑架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并索要赎金,警方根据目击者提供的线索将他逮捕。”
“怎么想起来找我了?”乐菲儿问。
“这是葛大洲本人的意思,他希望你来担任他的辩护律师。但是我必须事先提醒你,他付不起律师费,如果你介意这一点,可以拒绝。”
乐菲儿看了看墙上的钟,知道自己大概没办法按时回家了。
“葛大洲现在在哪儿?”
“在看守所。”
“我想跟他见面谈谈,你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可以,什么时候?”
“一个小时之后。”
“没问题,马上帮你安排。”
挂断电话,乐菲儿收拾好公文包,开车往看守所赶去。
在乐菲儿看来,绑架是所有犯罪行为中最可恶的,尤其是针对儿童的绑架罪。然而不管罪孽如何深重,每个人都享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哪怕没钱聘请律师,法院也会帮其安排辩护律师。平等保护每一个公民的正当权利,是法律的基本原则。
一小时后,看守所会客室,乐菲儿见到了葛大洲。葛大洲身材瘦小,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蓄着整齐的胡须,人长得很精神,面容和善,很难把这样一个人跟绑架案联系起来。
“乐律师,谢谢你来看我,”葛大洲轻声细语地说,“谢谢你的关心。”
“关心倒谈不上,我这趟来是想跟你谈谈。听说你想让我担任你的辩护律师?”
“是的,这是我本人的意思。”
“其他律师不行吗?为什么必须是我?”乐菲儿好奇地询问道。
“因为只有你才能救我,我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我可不是神仙,救不了所有人,”乐菲儿厌恶地打量着他,难以想象他竟然把绑架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轻描淡写地形容为“愚蠢的事”。
“我绑架了那个女孩,但我并不是为了钱。”葛大洲说。
“不是为了钱,那你为什么绑架她?”
葛大洲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我老婆是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的,我爱她胜过世界上的一切,要是人世间真的存在完美无瑕的女人,那便是她。她身体不好,经常贫血,比较虚弱,这种体质生孩子是很危险的,所以那时候我想的是我们不要孩子,可她死活不听。”说到这儿他的嗓音变得沙哑,言语之中充满哀伤,“也许你很难理解,她为什么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生个孩子,因为她说孩子就像是我的化身,她爱我,就一定要给我生个孩子。”
这番话令乐菲儿想到了自己,小峻逸又何尝不是康峻的化身呢?
“那你们的孩子呢?”乐菲儿轻声问。
“死了,老婆难产死了,孩子也没保住。”葛大洲痛苦地捂着脑袋,哽咽着讲述道,“说实在的那段时间我想自杀,我不想独自活下去了。我想我们的孩子如果能活下来,一定会很可爱。我多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多希望这个悲剧没有发生。”
“葛先生,你不要太难过。”乐菲儿贴心地递给他一张纸巾。
葛大洲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上星期我偶然间看到一个小女孩在路边玩耍,她的相貌长得简直跟我死去的妻子一模一样,特别是她的眼睛还有头发。那个小女孩看到我后,对我微笑,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妻子,如果我们的孩子能够活到现在,应该就是这个模样。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我当时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对我说,那是你的孩子,那就是你的孩子。”
“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做,可我还是把那孩子给带走了。”葛大洲苦笑着看向窗外的蓝天,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但我没有伤害那个孩子,一点都没有伤害她。”
乐菲儿全神贯注地聆听他说的每一句话,以试图分辨出其中的真与假。葛大洲双手紧握,似乎完全沉浸在痛苦的往事中,以至于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都没感到疼痛。
“你说你不是为了钱,那为什么要给小女孩的父母送信索要赎金?”乐菲儿问。
“我没给他们送信,在这个世界上,我现在最不在乎的就是金钱。我只想要那个孩子。”
“那封信真不是你送的?”
“真不是我。警察提到那封信的时候,我也特别惊讶,我真的没找他们索要赎金!”
乐菲儿试图厘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报纸上刊登那孩子被绑架的消息是几月几号?你被警方逮捕又是几月几号?”
“我把那孩子带走的第二天,报纸上就刊登了这件事。当时我害怕极了,希望他们不要再继续报道这件事。我带着孩子躲了起来,担心被警方抓住。直到五天以后,警方找到了我。”
“这么说来,可能有人看到新闻以后假借你的名义向孩子的父母索要赎金?”
“有可能吧,”葛大洲无助地摆弄着双手,“我也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我现在只求一死。”
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谎言的痕迹。面对这个悲痛欲绝的可怜人,乐菲儿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他惨痛的过往触发了乐菲儿内心的同情,这个人犯了错,理应得到惩罚,但考虑到他并非出于恶意,至少应该对他宽大处理。
因此乐菲儿决定帮他,“我愿意担任你的辩护律师。”
葛大洲轻声说:“谢谢你,但我对自己的前途已经不在乎了。”
“别这么说,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要振作起来。”
“可是……恐怕我付不起律师费。”
“这你不用担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你想知道什么?”
乐菲儿说:“你是哪里人?”
“我出生在西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里土地贫瘠,收成很不好。因为家境贫寒,我十五岁就离开家出来打工。我母亲特别疼我,但我恨我父亲,我父亲脾气暴躁,酗酒,对我非常残忍,小时候他经常用皮鞭打我。”
也许是触及了不堪回首的记忆,他讲着讲着,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我父亲每次喝了酒就打我,不顺心的时候也打我,只要我有一丁点儿的过失,他就会用带着铁扣子的皮带狠狠地抽打我,我恨他,真的恨透了他!”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住了,可怕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令他无法继续再讲下去。
“所以你从家里跑了出来?”
“是的,一天晚上我从家里偷跑出来,躲在一辆卡车的车厢里,逃到了县城。虽然我没念过几年书,但我平常很爱读书。我在县城找了一份工作,然后在那里遇见了我的妻子。她是诊所里的护士,有一次,我的手被生锈的铁钉刺伤,工友们把我送到诊所,就是她帮我包扎的伤口。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我的伤口花了两个星期才愈合,这期间我每天都去找她换药,后来就慢慢在一起了。我们正准备结婚的时候,我所在的工厂突然间倒闭了,我失去了工作,但她没嫌弃我,我们举行了简单的仪式,就领了结婚证。那段时间我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是她赚钱养家,我很感激她对我的好。后来我找到了新工作,成为一名卡车司机,收入相当可观,我们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再后来我们决定去大城市发展,就来到了京都,做一点小生意,生活不富裕,但美满幸福,直到她因为难产而去世。”
“要不是为了给我生个孩子,她也不会死去,都怪我!”葛大洲颤抖着低下头,泪水开始啪嗒嗒往下掉,“她和孩子都离开了我,扔下我一个人!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乐菲儿同情心泛滥,几乎已经把眼前这家伙当成个好人了,“葛先生,你别太难过,你的案子就交给我,我先帮你申请保释,剩下的事一步步来。”
“谢谢你,乐律师,你真是个好人。”
“别客气,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