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想要的，我都有
冬十有二月，齐侯、郑伯盟于石门。
——《春秋·隐公三年》
“来人啊，
快来人啊！
国君的车翻河里啦！”
隐公三年，前720年严冬。
坐标齐国济州西南齐河。
石门大雪，济水冰封。
这年冬天临近过年，郑庄公与齐僖公会盟完毕。在返回的路上，郑庄公心情大好，定要亲自驾车。车驾颤巍巍地把缰绳和马鞭交在国君手里，瑟瑟发抖地对庄公说道：
“国君天雨大雪，路面都看不清楚，要不还是小人来吧？”
“小子安敢轻视寡人的驾驭技术！想当年你大爷也是战车纵横，学过一些驾驭之术的，还不快滚一边去！”
说着纵马扬鞭，六马铜车沿着宽阔的布满冰雪的济河右堤，向前直冲出去！
说话间来到转弯处，庄公正得意间，勒马刹车不及，只见铜车左前轮悬空而起，马车瞬间向左侧翻倒，向宽阔的济水河道内疾速翻滚而下。
车驾和左右侍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所幸时值严冬季节，济河河水被厚冰封得死死的。而翻倒的铜马车竟然完好无损，车体成了坚固的保护壳，庄公这才逃过一劫。
劫后余生，摸着被摔得嗡嗡作响的头，寤生庆幸自己还好命硬，差点阴沟里翻船，捡回了一条性命。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还真是，此后二十年，是郑庄公最风光的二十年，他也不用去割麦子收谷子了；
他要称霸天下，
他要收割天下人心。
卢邑，位于齐国济州西南。后来的齐国上卿高傒，因辅佐齐桓公功勋卓著，曾受封于此地。
济水，古四渎（江、河、淮、济）之一。发源于济源王屋山。后因黄河占道，今已不见踪影。
平王东迁以后，齐国在齐前庄公姜购（前794年～前731年在位64年），和齐僖公姜禄甫（前731年～前698年在位34年）父子二人近百年稳定统治下，国力大增，被后人誉为“庄僖小霸”。可以说，正是庄公、僖公奠定了齐人春秋霸业的基础。
齐僖公，姜姓，吕氏，名禄甫。被评价为有胆略有智慧，特别懂得权变的国君，他在位期间，齐国政治稳定，但他并没有急于求成，反而休养生息了近二十年等待良机。这一点，和他的好兄弟寤生很相似。可见这俩哥们也真是臭味相投啊。
还是那句话，要吃鸡，先抓虾。
在齐僖公眼里，如果要西进，与郑、卫交好，是最好的办法。于是齐僖公千方百计使用美人计联姻。这方法对齐僖公来说几乎百试百灵，少有不中招的。特别是卫国这些色迷心窍的国君。他的女儿们长得个个可比天仙，简直是太美啦！
首先第一个国家，就是强大的郑国。郑国和周王室最近，郑伯又是王室卿士，总理级别的权臣。
这样一个有实力有地位的郑国，自然成了齐僖公要结盟的第一国选。于是在上位的第二年，齐僖公主动邀请去泰山祭祀天地的郑庄公，顺道访问齐国，在卢邑达成了初步的口头结盟。
尝到了甜头的齐僖公还双管齐下，极力放大姻亲关系。只可惜郑世子忽那个傻子太不会玩，齐僖公腆着老脸为他的美貌公主们硬是推荐了两次，世子忽以一个莫名其妙的“齐大非偶“，搞得齐国的公主们居然连做个郑世子陪夫人的资格，都没有捞到。
齐僖公倒是没说啥，但这个问题，到了他儿子那里，其实很严重。这可是事关国家和公侯颜面啊！
郑国国内一系列的矛盾冲突，使得两国正式结盟的事，一直拖到今年才解决。
国内矛盾一解决，郑庄公就冒着大雪，不惜涉险，和齐国盟誓来了，可见他内心急迫的程度。
碎碎念了好多年啦。
而齐僖公多年的筹谋，也终于在今年有了回报。
他心里也急啊，简直等得花儿都谢了，天天在齐宫里等着好消息，念叨着郑人：
“快来搞我啊，快来搞我啊！”
两国相交，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看是否于我有用。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
齐僖公的齐国，要想有所作为，确实有求于郑人：
一是与周王室结好；
二是彻底解决纪国问题。
两件事都是齐国称霸的百年大计，世纪梦想！
没有周王室背书，称霸就像宋人猪八戒照镜子；不解决纪国，西出就有后顾之忧，统一半岛一家独大，那更是天方夜谭。
这些问题，都是单凭齐国一家，万难办到的。
一山不容二虎！
齐国以南的鲁国，在利益关系上一直和齐国有冲突，最近纪国这个死对头又与不知死活的鲁国结了姻亲，齐国再不有所行动，局面会更加被动。
其实齐僖公一上位，齐国外交策略就确定了“东联郑，西灭纪”。这才有僖公上位初的“卢之盟”。
两国同时对上了眼，主要还是因为：“你想要的，我都有！”
于是公元前720年寒冬，郑庄公冒着严寒大雪，长途驱车来到齐国的石门镇，与齐僖公正式达成两国结盟：
有关这次盟会的征会、定期、商讨盟辞、拟定盟书等，两国的礼仪、外交等有关部门，早就讨论了快一年了。
会盟地点就定在上次的卢邑石门镇。上次为盟会修筑的石门盟台，还高高耸立在济河右岸，等待盟主们的到来！
杀牛、羊、猪三牲，牲血涂抹在各自嘴唇上，主宾双方盟誓于天神，彼此发誓，信守承诺。
然后将盟书正本沉入济河，以取信于鬼神。盟书副本归国后放在各自的祖庙或盟府中保存。
盟誓罢，只见齐僖公、郑庄公二人全副武装，并排站在盟台上，检阅双方合兵的三军，两军精锐尽出，声势壮大。
这一年，郑庄公38岁，齐僖公比他年长几岁。从此，这俩人成了铁哥们：
五年后公元前715年时，齐僖公通过郑庄公的引见，顺利朝周——“郑伯以齐人朝王，礼也。”
第一件大事，轻松搞定。
作为回报，齐僖公屡次为郑庄公站台，甚至主动拉下老脸，向郑人推荐自己的两个女儿，一心想达成姻亲关系，让两国的盟好能够世代相传。
可是，那个长得不错的傻蛋世子忽，居然两次拒绝了齐僖公的主动邀婚。
齐女错过了郑世子，郑世子错过了称霸天下！
郑昭公被杀了都不知道，一念间拒绝了齐国，问题有多严重。
且说如今齐、郑结盟，最难受的是周围的邻居们，特别是鲁国。
于是“郑伯”翻车事件的记录，就成了鲁人眼见齐、郑会盟，吃的一颗酸葡萄，这一笔是故意恶心一下郑庄公的。
话说“车偾于济”是翻车的出典么？
时间过去了2700年，没想到“翻车”成了“桌游狼人杀”的经典术语：
一个平时玩得很好很牛的大神级玩家出错了，或者在大优局势下被意外翻盘。比如一个大神级玩家平时基本不出错，但偶尔他是一个好人，却站错边，相信了狼队悍跳的预言家，帮狼队投票；或者他是狼人，自信指刀，却刀错人。
“翻车了”还被网络化，相对于形容老司机分享资源称为“开车”，因为某些原因，导致被河蟹或者失效，被调侃为“翻车了”，相当于“阴沟里面翻船”的意思，用于告诫各位务必请坐稳躺平了啊。
而随着“老司机”一词的爆红网络，“翻车了”也就成为老司机们由于各种意外，在一些不会死亡或者团灭的地方打出了团灭，或者游戏意外死亡的爆红代名词。
下面这一段神对话，被认为是经典翻车，让我们来模拟下神翻车：
正在书房看书的小强，女朋友穿着新买的蕾丝内衣走了进来，看起来性感而迷人。只听她媚态娇声地对小强说：
“亲爱的，想要吗？”
只听小明兴奋地说：
“想要！赶紧脱下来我也试试！”
于是小明被女朋友摁在地上暴揍了一顿。
老司机翻车。
其实老司机翻车一点也不稀奇。郑庄公这样的老司机翻车，才不会在乎鲁人的调侃：
你就随便翻吧。
老子不觉得翻车尴尬，尴尬的就是翻不了车的你们！
只要是老司机，哪个不是翻车高手。
任你是谁，翻车，那都是早晚的事。
话说石门之盟后，齐、郑进入了近二十年的“双剑合璧，打败天下无敌手”的蜜月合伙期。
直到前701年，郑庄公去世，那位“齐大非偶”的大头菜世子忽郑昭公上位，郑人内乱爆发，自顾不暇；齐人没过几年，也换成了敢作敢当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大boss齐襄公，开始了谋求齐人称霸天下的春秋霸业。
这年冬天的“寻卢之盟”，无疑翻开了春秋新的一页。
年关将近。
这天夜里，冬末的曲阜，天气格外寒冷。雪已经连续下了一个多月。城内各地乡学早就罢了课，商贾们却还在趁年节期间生意好做，谁都不肯早收摊。
下午的尚书房奏议，谍报传遍中原的“齐、郑会盟”，被作为重大外交事件，正在作主题讨论。
因重大事件发生得太过突然，一时大家还说不清楚个所以然。
“不早了，都散了吧。”
从朝堂上回来的路上，年末的曲阜大街，天已渐黑，子息眼见一路大雪铺地，孩子们正无忧无虑地在街头打着雪仗，那家曲阜城里远近闻名的“颜记”猪头肉，还不舍得打烊。
心事重重坐在小饭桌旁的子息，面对一盖垫热腾腾、香喷喷的饺子，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桃子边分发小碗原汤，边瞅着正发呆的子息，知道自己家男人又犯了职业病：
“儿子，去给你爹拿一头生大蒜来！”
“好来！”
子息一个激灵，眼前多了一头红皮金乡大头蒜，于是他努力回过神，重新坐坐定，抄起枣木筷子，掰开金乡大头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桃子娘俩轻声说道：
“好香，吃饭吧！”
公元前720年冬末的齐、郑于石门小镇举行的“寻卢之盟”，揭开了春秋一个崭新的时代。
从此，中原各国进入了一个拉帮结派的大结盟时代。
轴心国，同盟国，协约国，合作组织，不结盟集团……
谁能独善其身？
真是太难了啊。
子息唯有默默叹息。
已过子夜，
桃子安详地在他身边熟睡。
窗外飘落的鹅毛大雪，
下得越来越大了。
天要下雪，娘要嫁人。
睡吧！
子息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