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篇：黄鹤楼与小夜灯
等我把程心安顿好以后，差不多快十二点了。她和晚班的酒保接了班，就打车回家了。
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
真踏马操蛋啊，该死的黄毛，搅的好一摊浑水！
我的心情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感到烦躁，我讨厌事情不在掌控范围内这种差错感带来的慌乱。
“呼……”
我走在城市的夜里面，手指停留在微信聊天框许久，也没能发出一句话。
我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和江梧桐解释，即使我和她坦白，怀疑的种子也早就种下了，避不可避的，它就会发芽，成长，直到把两个人的感情撕裂。
我一直很佩服江梧桐的智商，她很聪明，我相信她不会看不出来黄毛是在故意诈我，可爱情里的人是愚蠢的，她相信眼见为实，即使我们两个只是在逢场作戏，可程心的冲动，确确实实的把我推进了深渊。
我没法怪她，她不认识江梧桐，为了尽快摆脱黄毛的束缚，她也是身不由己。
果然，生活还是保持着他的恶趣味，我从金钱的陷阱跳了出来，却落入了他另一个陷阱，甚至被他逼入窘境，手足无措。
回家的路很长，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这件事，就从那头穿越到了这儿。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反正我和程心，和江梧桐都是朋友关系，无论我和她有怎样的过去，至少在现在，我们还无权干扰另一个人的生活。
……
凄冷的月趴在窗沿，她看着我，我看着她，谁也没有说话，她把手伸到了江梧桐的门前，可那扇门却很无情的把她挡住，瞪着眼，仿佛十分抗拒我。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前，轻敲两下：“睡了吗？”
没人回应。
我知道她还没睡，在我上楼梯时，她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动态：
“人间百样风华变，画楼云雨无凭。”
“可我不想见你。”
配图是酒吧前凄冷的月。
我没懂前半句，却看懂了后半句。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我们恋爱时曾开玩笑说，若是某天某个人分手了，心痛了，就把这句话发在朋友圈，不管对方在什么地方，只要看到，就一定要尽己所能，哄好她。
“江梧桐，我想和你聊聊今晚发生的事。”
我没有推门进去，曾经那个玩世不恭的罗阳，在这扇门前，被贬成了一个懦弱的胆小鬼，现在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
“我不进去了，江梧桐，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那个黄毛是程心，就是那个……我身边的女的，她前男友，是个人渣，现在还一直在纠缠她，程心不得已只能找我帮忙了。”
“黄毛的事小优也知道，只是找我帮忙的事我不知道她们聊过没有，我跟程心也认识好几年了，小优也了解她的为人，我一直把她当成我的兄弟，她也把我当哥们处。”
“今天晚上她的反应确实太激动了，处理的方式也不是很妥当，说实话我也没料到会来这么一出。”
“我看你蛮生气的，就跟你解释一下，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约你们两个见一面让她当面跟你解释。”
我的心告诉我我还有好多话要说，可我说不出来了。
“我……解释完了……”
我的心并没有因为我的解释如释重负，相反，这沉默把我困进囚笼，我立在门前，低着头，这沉默压的我透不过气。
“我知道了，睡觉去吧。”
她的语气很平淡，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听着我在门口演一出独角戏。
我握在门把上的手，还是没有拧下去，我知道，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了。
我应了一声，去了阳台。
城市的霓虹，远没有我小屋单调，绚烂的背后隐藏着难以挣脱的纠纷，我融入霓虹，便不可避免的落入生活的漩涡，又一次被他玩弄于股掌。
月光把她细腻的胳膊搭上我的肩，轻轻地在耳边吹着风。
小优忽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喂，罗阳，你帮程姐挡人了？”
“嗯。”
“没给你添麻烦吧？”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跟小优说。
“得，你不说话我就知道了，让江梧桐碰到了？”
“嗯。”
“修罗场了啊？！”小优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严肃，“罗阳，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
我沉默了许久，还是给自己点上支烟。
“我不知道，优优姐，你知道吗，以前我很喜欢抽黄鹤楼，我的肺里全是黄鹤楼留下的尼古丁，可我就是爱抽，没条件的爱抽，没了它我一天也活不了。”
“可是这支烟，从学校毕业后我就再也没抽过，我现在换了利群，利群的劲大，能让我忘了黄鹤楼，可没烟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黄鹤楼，我这辈子也绕不过黄鹤楼给我带来的感觉。”
我一口气把烟吸了大半，然后吐出长长的烟雾。
“现在我抽得起黄鹤楼了，可我一回也没买过，不是我不爱了，只是我觉得我这样的人不配抽黄鹤楼，只能抽抽利群这样的小烟。”
“优优姐，我早就不是学校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我踏马是罗阳！匍匐在社会底层的狗，一条没用的狗！”
我几乎是一口气把剩下的烟吸完，然后狠狠地把它扔出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罗阳，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程心怎么样。”
“哥们。”
“行，罗阳，你还不算混蛋，程心好歹也跟了我这么多年，她什么人我也清楚。这件事我帮你跟梧桐解释吧。”
“罗阳，我最后再劝你一次，别再被你那狗屁自尊拖着了，我告诉你，想抽黄鹤楼就踏马买去！”
“挂了吧。”
我放下手机，没有去听它的嘟嘟声。
我从内衬里掏出那盒软中华，我记得她第一次给我买的烟就是软中华，我没要，我觉得太贵重了，还是黄鹤楼更适合我。
这包软中华，是我这些年买的最贵的一包，分手后，我发疯似的买了一条，那天晚上我吸了整整一盒，好像我接受了那盒烟她就能回来一样。
现在想想，可真是幼稚。
我用一切可以想起她的事物折磨着自己，可现在她站在我面前，我却连再牵她手的勇气都没有，甚至，我连一个误会都没有能力去解释。
废物，彻彻底底的废物！
我失魂落魄的走回屋里，我知不道自己说的话她有没有听到，但这都无所谓了。
那扇门还是紧闭着，把我与月光拒之在外。
靠在沙发上，眼神呆滞的盯着天花板，仿佛这一夜把我的精神全都抽干，把我的自负，戾气全都卷走，只剩下一个空壳，留在这里独自等待时间将我带走。
“想抽黄鹤楼就踏马去买！”
可我，真的还能再抽上一口黄鹤楼吗？
我学会了在生活的压迫下变得暴戾，学会了在人际交往中隐藏自己，我总是把自己的心事交给烟和酒，他们不会抨击我的堕落，只是让我沉沦。
我又看到了那盏小夜灯，它从好久好久前就待在那儿。
我有些失神，下意识的又去拍了一下，出乎我的意料，这盏夜灯居然又散发出橘黄色的光，把屋子一角的黑暗驱赶出去。
不知为什么，我的眼角竟湿润了些，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变得如此脆弱，竟然被一盏夜灯触动了心。
时间慢慢的把一切都冲淡了，我们身上的稚嫩，我们之间的过往，唯独这盏灯，抵住了时间的风霜，用暖色的光，把过去的种种美好，庇护到现在。
我的眼泪开始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我再也绷不住了，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受困于过去，无法逾越那道洪沟吗！
我感觉全身的器官都在痛苦的哀鸣，它们在替我哀鸣，那道洪沟在自尊心的拖拽下越来越深越来越宽，以至于我站在这一端，连站在那一端的曾经的我和她都看不清！
我把那盏小夜灯放在胸口，他感受着我脉动的心跳，轻轻的把那束光打进心灵的禁地，在无边的黑暗里开辟出一块只有光的田地！
它融化了成见的冰川，我也恍然明白，可能北海的话确实是对的，我为什么一直在犹豫，为什么害怕她受伤，为什么忍不得见她哭，因为我在乎她，
还爱她！
我不想再被什么过去什么自尊裹挟着做一个浑浑噩噩的人，罗阳，该醒过来了！打破作茧自缚的囚笼，去拥抱那束光，照进来的光！
我忽然觉得我的世界明亮了，那一直盘旋在我心头上的阴霾被这盏灯的光驱散，我见到了久违的彩虹，见到了，蓝天白云。
我们之间仍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她在那边，我在这边，我转过头，不再去想这道墙有多么厚，我不会选择去绕过这堵墙，我要直视他，打穿他！
米优，你说的对，
“黄鹤楼，老子踏马要抽自己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