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篇:我不知道。
看着紧闭的屋门,我才明白上午的话说的确实太过分了。
她怕我了,开始躲避与我的交流,我回想着从她回来的第一次见面,我就是那样的无赖模样,又是晚上对着北海的大发雷霆,她只是想见我,和我好好谈谈。
小优和江梧桐是处了很久的闺蜜,即使这样她也只是留了一句“已走,勿念”这样简单的告别语,她很可能是有什么不能说的难言之隐,可我当时并没有听进去小优的话,一个劲的用酒精麻痹大脑,试图逃离这个不现实的世界,去我想要的乌托邦。
但是这么久过去了,我对她还有感情吗?我的心,是否早就麻木了?
混蛋,你在瞎想什么!
我忽然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我始终在无休止的精神内耗,却没有抓住问题的关键。
她为什么回来,因为这里是她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她为什么租这个屋子,因为它便宜,她为什么第一个来找我,
因为她也觉得自己有愧于我。
而我呢?我们呢?给她一个道歉的机会后,我们也就是熟悉的陌生人了,她也会开始自己的生活。
或许我早就不是她心里笃定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了。
我们并不是当年无话不说的情侣了,在我脑中作祟的也不是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你,我怀念的,只是那颗因为爱情而绝对炽热的心,是我们一起走过,是争吵之后依然担心你的冲动。
我现在怀念的是我们度过的曾经,不是陪我度过的人。
我的心好像豁然开朗了。
我从橱柜里拿出小提琴,扫去上面的灰,城市的霓虹为我布置了灯光,我不需要再做什么,我拿着琴,独自去了江边,那里有我的舞台。
有人却比我先到了一步,程心,小优酒吧的驻场歌手,她今天也来到这里,抱着腿坐在岸边,脚底下是凌乱的易拉罐。
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易拉罐被打开的气泡声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一饮而尽,酒精冲击味蕾的感觉让我感到浑身清爽。
“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给自己点了支烟,又递过去一支,顺势为她点了火。
“倒是你,怎么来这了?”
她吐出一口烟,眼神复杂:“我前男友带着他女朋友去酒吧了。”
我听过他们的故事,她男友是个混社会的混蛋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把程心追到手,可又因为程心不给他睡,就把她甩了,几乎是无缝衔接,带了他的新女友。
我也点了支烟,没有说话。
“帮我个忙,行吗?”
我沉默了一阵:“拿我当挡箭牌?”
“嗯。”
她依旧没看我,眼睛盯着江那边的霓虹,我看不清她的目光,只是在眼角看到了灰色的光。
她和我很像,她爱着一个错误的人,这是女人遇到渣男后常有的余温,她是聪明人,我不想过多劝她。
可我呢?一个常常被回忆刺痛的男人,甚至不如她过得潇洒。
我掏出小提琴,调了下音,慢慢的拉了一首降调的《我怀念的》。
是啊,我只是一个被困于回忆笼中的鸟,我独自感伤,为了曾经喂养我的人,为了我喝过的水吃过的粮,为了曾经每一个早晨我向着太阳放声歌唱。
江梧桐能放下的,我凭什么不能,现在的我们,只是比其他人关系好点的朋友,再近一点,室友。
“想问为什么,我不再是你的快乐,可是为什么,却苦笑说我都懂了。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假装了解是怕真相太赤/裸裸,狼狈比失去难受……”
我故意拉的低音,去配合程心有些嘶哑的嗓音。
两个人一拉一唱,直到夜晚的风吹的人打哆嗦,才收了心,离开了。
临走时,程心向我要了支烟,她没有打车回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孤寂感瞬间弥漫开来,将这个秋渲染的有些悲凉。
可她跟我终究只是朋友,帮她的忙也是人情,我知道一个女人在低谷期需要人陪伴,可我怕她会产生朦胧的依赖,就任由她自己去吧!
我回了家,到了门口却开始犹豫,甚至抗拒,我想清楚了,但我的心并没有做好准备,我还是那个矛盾的罗阳,不敢直视过去的废物!
我吸完最后一支烟,至少我在今天不会在和她有任何交集,就这样自我安慰似的,拧动了安全门的把手。
“锁门了?”
我有些诧异,她不在家?
我从花盆里拿出钥匙,开了锁,女式的运动鞋还留在鞋架上。
“江梧桐?”
我壮着胆子喊了一句,没人回我,我也顾不得什么隐私,冲进她的卧室,没人,没人!
“江梧桐?!”
我不死心似的又喊了一句,期待她能从某个角落钻出来回应我一句,可终究是幻想,屋子依然是冷冰冰的,回应我的只有冰箱的嗡嗡声。
我慌了,彻底慌了,这家伙到底去哪了?!凌晨一点你不在家待着还能去哪?!
我把小提琴胡乱扔在沙发上,也没锁门,疯了似的冲出去,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路像是一个无底洞,它吞噬了光亮,吞噬了希望。
漆黑的夜像是吃人的怪物,城市的霓虹也成了魔幻扭曲的妖怪,我在马路上狂奔,试图去寻找她离开的证据。
江梧桐,你最好别再跟我玩什么突然消失的戏码!
“北海,别他妈睡了,江梧桐不见了!”
我冲着电话大吼道,可电话那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我,于是我就像一头发疯的野狗开始乱咬人,挂了电话又给小优打了过去。
“小优,我找不到江梧桐了!你快出来帮我找找!”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我在秋,罗阳。”
电话那头平淡的声音像一管镇定剂毫无准备下扎了进来,我站在马路中央,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再也迈不开一步。
她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突然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她说,我想说我有多担心她,想问她是不是还在不开心,想问她……
忽然吹来的一阵风,让我打了个寒颤。
不,这些话不应该我来说,至少,不是现在的我。
“有事吗?”
我怅然一笑,回道:“没事,挂了吧。”
我迅速挂了电话,怕她问我什么,我现在的思绪很乱,却异常的冷静。
我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电池,回到家,瘫坐在沙发上,这次我没有抽烟,只是眼神呆滞的盯着远方。
我不想把屋里弄的烟雾缭绕,可这里的所有都被我染上了淡淡的烟草味,我喜欢这种味道,它让这里有了家的感觉。
就这样我一直坐着,直到有人推了我两下,才把我从无尽的恍惚中拉回来。
“罗阳?罗阳?你怎么还没睡?”
“我……还不困。”
我晃了晃混沌的脑袋,却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江梧桐把包扔在沙发上,冰凉的手贴在我的头上,让我感到无法言说的舒适。
“这么烫?!罗阳,你发烧了?!”我听得出来她话里的担心,她抽出手,要去找东西,可我却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又把它贴在脸上。
“别,别走。”我开始恍惚,好像她听了这句话真的没有走,反而把两只手全伸过来捂在我的脸颊。
酒精慢慢的爬到身上,它挂在我的眼皮上,用力的向下拽,我熬不过它,便任由它侵蚀我的意识。
我撑不住了。
我好像回到了大学校园,回到了梧桐树下,我站在那里,闭着眼,静静的听着风吹过梧桐叶的声音。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她背着行李,向我问路。
我又来到了酒吧,小优坐在椅子上,吉他的声音慢慢传出来,绕着我织成一朵花,北海来了,牵着她的手。
我来到一家饭店,大红的彩虹门立在那里,北海穿着西装,我递给他一支烟,却被别人抢走,我扭过头,江梧桐却把那支烟扔了,往我的嘴里塞了根棒棒糖,拉着我的手坐到椅子上。
再转眼,北海牵着小优的手,洁白的婚纱拖在地上,他们两个慢慢的走过红毯,我亲眼看着他们的头发由黑变白,等走到那头,两个人已经是垂垂暮年。
我的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小提琴,我开始胡乱的拉,明明没有任何逻辑的,却拉出一曲动听的歌。
我这才明白,爱是没有理由,没有逻辑的,就像这首歌,无论我曲子多离谱,路途多曲折,这首歌的结尾,只会有一个音符,
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