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夜静时分,明月高悬,打更的梆子才刚刚敲过,便有人提着羊角灯踏夜而来。
守门的丫头正睡着,忽听见敲门声,不免起身问:
“是谁?”
国公府家规极严,过了一更便不许人在府内随意走动,如今已然三更,是哪个敢大着胆子这时候出来?
“开门。”
“赵管事?”听见外头人的声音,丫头吓了一跳,赶紧披上衣裳出去,将院门打开。
“赵管事,您——”
话刚出口,便看见隐没在赵贵身后的男人的脸。
她呼吸一窒,赶忙跪下:“二爷。”
崔道之抬脚,走至她身边时,问道:“她可睡下了?”
丫头磕了个头,飞快答道:“是,姑娘已经睡下。”
本以为崔道之问完这话便罢,谁知他却站在那里许久,像是在犹豫什么似的,半晌,又问:
“她提没提起过……我?”
这话可将丫头给问住了,下意识要摇头,却见赵贵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
她知道不能直接回答没有,但又着实不敢对崔道之撒谎,一时间犹豫不决,大热天里,后背不断冒出冷汗。
崔道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微沉了脸,抬脚大步往里去。
秀秀好容易睡着,乍然于睡梦中听见开门的动静,不禁微蹙了眉头,睁眼瞧见崔道之正站在床前看着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崔道之被她当面把自己当空气的动作气笑了,坐下俯身扭过她的脸面朝自己:
“没瞧见人么?”
秀秀深呼一口气,略有些不耐烦道:“瞧见了。”
崔道之暗自咬牙:“瞧见了也不唤人,你这没心肝的,到底要同我闹到什么时候?”
闹?她把自己的行为称之为闹?
秀秀拍掉他的手,不愿意同他交谈,闭了眼。
崔道之不喜欢她这样对待自己。
她可以哭可以闹,甚至可以发脾气打他骂他,可她不能这样视他为无物。
然而过往的经验告诉他,激烈的手段只能换来她更深刻的厌恶,于是他开始放轻声音,轻声哄她:
“是怪我昨日朝你发脾气?我虽言行不大妥当,可你好歹想一想,我把奴籍给你撤了,原是想对你好,可你昨日那样想我,分明是把我的心意往泥里踩,我酒意上头,可不说话重了些……”
秀秀仍是不理他。
崔道之抿唇,静默片刻,直接捞起她的腰肢,紧紧扣在怀里。
秀秀终于忍不住睁开眼,蹙眉道:
“你做什么?!有完没完!”
“没完。”崔道之见她终于有了反应,神色微松,将她抱于自己腿上,轻啄了下她的唇角。
秀秀竟不知他何时脸皮这样厚,推搡他,可她又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钳住双手,上半身被迫微微拱起,与他亲吻。
秀秀要咬他,却被他趁机撬开唇舌。
等结束时,秀秀已然气喘吁吁,崔道之松开她的手,鼻尖在她脸颊轻蹭,仿若心中所有的郁气尽皆消散:
“……下回记得换气。”
怀里人长久没有声音,崔道之微微起身,却见她正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叫他心头一跳,紧接着她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然而也不知是不是没了力气,手失了准头,落在他下巴上。
长长的指甲划过他的脖颈,在皮肤上落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还是这样,做事只管你自己高兴。”秀秀轻声开口:
“我讨厌你。”
崔道之还未从她的巴掌上回过神来,便听见从她嘴里说出这样一句话拉来,原本餍足的神色出现一道裂缝,一时之间愣住。
“你说什么?”
讨厌……她说她讨厌他……
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崔道之捏着她的下巴,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秀秀推开他,从床上下来,赤脚站在地上,就那样静静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崔大将军,我、讨、厌、你。”
崔道之脸色变了又变,他觉得自己有病,好好的觉不睡,倒跑到这里来主动找不痛快。
秀秀将方才那句话说出来,心中总算痛快些许,见崔道之不动,干脆继续道:
“大将军,你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是天上的神仙,而我只是你眼中的杂草,你不喜欢便踩上一踩,喜欢了就浇浇水,还觉得是恩赐。”
想到遇到他之后的遭遇,秀秀满心悲愤终于迸发出来。
“你说你待我好,可你是不是忘了。”她的眼睛看向崔道之:
“我受的那些苦是因为谁,我变成奴籍,又是因为谁!”
“是因为你啊,大将军,是你亲手把我变成只能伺候人的奴婢,是你亲手折磨我,让我受这么多的苦,结果你昨日还像觉得是在赏赐我一样,问我高不高兴……”
“我高兴啊,我当然高兴啊,不用当奴婢了我当然高兴,可是崔道之……”
她唤他的名字,眼光微闪:
“我本来就不是奴婢,我不是……”
崔道之听着她的控诉,原本微沉的脸色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他下颚紧绷,一双眼睛静静望着她,抿唇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崔道之方才起身,大步抬脚出去,走过秀秀身边时,衣袍带起一阵风,吹得秀秀鬓边的发丝微微晃动。
然而走到门口,崔道之又忽然返了回来。
他蹙着眉,垂眼看秀秀落在地上的脚,像是才发现一般沉声道:
“怎么不穿鞋?”
说罢,便不容拒绝地弯腰将秀秀重新抱到榻上。
秀秀以为他生气了,又要强迫她做那种事,不禁急道:“你走开。”
谁承想崔道之面色虽不大好看,却并未做什么禽兽之事,而是蹲下身子,握住她挣扎的脚,拿手擦她脚底的尘泥,道:
“地上凉,往后不要这样了。”
秀秀被他弄得脚底发痒,同时觉得他脑子有病,被她这样又打又骂的都不走,别不是打仗打得脑袋发了颠。
崔道之仍旧蹲着,抬头看向她,目光闪了闪,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可最终却也只是高声道:
“来人,打热水来。”
赵贵从方才起便一直站在外边守着,听到秀秀说讨厌崔道之时,他心头一颤,瞪大了眼睛,满心的震撼如同江水,瞬间浇了他满头。
及至听到后头秀秀指责崔道之的那些话时,他脸上已经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希望二爷的怒气能少一点,给秀秀留个全尸。
然而等了半天,预想中的恼怒呵斥声没有出现,反而传来崔道之叫热水的声音。
赵贵觉得他一定是出现了错觉,否则怎么不过小半载的功夫,里头两人的脾气便全然掉了个个。
秀秀姑娘敢大声在二爷跟前说狠话,而二爷却半点不发怒……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是他还没睡醒?
“赵贵,水!”
听到里头传来的熟悉的叫声,赵贵这才回过神来,有了一点实感,赶忙应了声,跑去叫人端了盆热水进去。
送水的丫头看见崔道之脖颈里的血痕,手中的盆差点扔出去,等出去跟赵贵小声说了,赵贵先是一惊,随即扬天长叹。
他觉得自己不懂的事是越来越多了,就算如今叫他知道他家二爷给秀秀姑娘洗脚,他都不觉得稀奇了。
屋内,秀秀散着头发,正使劲推崔道之的肩膀:
“……我自己来。”
崔道之握着她的两只脚,将它们放在盆里,沉声道:
“别动,再动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秀秀闻言一顿,她知道自己方才说得那番话他到底还是听进去了的,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没生气。
秀秀垂头看他,只见他微敛了眉,瞧不出其中情绪。
下一刻,他似是有所察觉,抬眼与她对视,秀秀扭过头,将视线投向别处。
睡觉的时候,崔道之还是没走,她推搡他,他却制住她的身体,闭着眼道:
“不动你,叫我躺会儿。”
秀秀实在没了力气,见挣脱不开,也只能那样在他怀里睡去,等到了凌晨醒来,她低头瞧见自己腰间的手臂,抬手将它拿开,随即翻了个身,往床角缩去。
崔道之睁开眼,眼睛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起身出去。
之后的几天,崔道之忙着处理公务,不见人影,秀秀也不找他,只在院子里过自己的清净日子,大约十天后,崔道之再次踏进院子,却是要同她一起吃早膳。
秀秀直言面对他吃不下,崔道之却只看着她,说:
“没事,我喂你就好了。”
秀秀觉得自己没法同这样的人交谈,为了同他置气饿着自己的身子不值当,于是便坐了下来。
崔道之难得弯唇笑了笑,给她夹了一块饼。
秀秀一瞧,发现是合欢饼,微愣了下。
“吃吧。”崔道之又给她夹了一块。
正说话间,却见一个丫头抱着一只哈巴狗进来,对两人行礼道:
“二爷,姑娘,这是长安驿丞的娘子孝敬姑娘的,说是送来给姑娘解闷。”
原来这驿丞那日知道崔道之身边有秀秀这么个得宠的房里人,回去便同他夫人说了,他夫人是个心思活泛的,便想着搭上秀秀这条线,往后她夫君在崔道之那里便好说话。
秀秀初时见着那狗觉得可爱,面色柔和,然而想到了什么,忽然面色一变,撂了筷子。
崔道之瞧见,挥手道:“送回去,往后有这些东西也不必送来了。”
那丫头一愣,弱弱应了声是,随即抱着狗走了。
崔道之将秀秀拉到膝上坐着,问: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秀秀道:“你瞧我像不像它?”
崔道之一怔,随即沉声道:“浑说什么!”
秀秀垂了眼。
崔道之待她也同待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分别。
崔道之眼见着她如此,正要哄,却听外头赵贵进来,下意识要叫他出去,却听他道:
“二爷,大皇子来找您。”
崔道之皱眉:“为了何事?”
赵贵瞧了眼秀秀,秀秀起身要走,被崔道之箍住:
“说。”
赵贵这才道:“王贵妃被褫夺了贵妃封号,被陛下幽禁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1600:47:342022-04-1623:5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追风筝的人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董丫10瓶;呼呼、狐狸的尾巴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