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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晚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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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稚瑞发现今日的师父像一株被暴雨淋蔫的草,做什么都无精打采的。

    开药时笔尖在纸张上停了很久,然后徐稚瑞眼睁睁看着‘车前子’的车字后顿了顿,被写成了‘车轮子’。

    徐稚瑞:“……!”

    “师父啊,这里是不是写错了。”徐稚瑞指着那个车轮子,小心翼翼地提出疑惑。

    凌弗御眼皮一掀,拖长了调子精神不振地说:“啊,没写错,挖一点那个木轮皮一起煮,保证药到病除。”说完他照例从怀里摸出颗药丸,和药方一起往徐稚瑞怀里一拍,“去吧。”

    徐稚瑞:“是、是。”

    在师父身边随诊那么久,他现在已经严重怀疑师父是乱开的药,而所有药方中唯一有效的,就是那颗配着服用的药丸。

    再一想,那药丸跟师娘教他做的药丸何等相似。

    不过既然病人喝了药有效就好,他也不敢向师父提出自己不恭敬的猜想,否则他怕师父恼羞成怒赶他出师门。

    徐稚瑞按着药方一丝不苟地熬完药。

    这帖药的味道已经奇怪到一个极致,闻着奇臭无比,病人喝时那叫个脸孔扭曲。

    徐稚瑞在旁看着都有些心虚,幸好在服下那颗药丸后,病人大着舌头皱着脸原地康复了。

    回去的路上,见凌弗御还是蔫头耷脑,走路都低着头的样子,徐稚瑞试探地问:“师父,若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和徒儿说说,兴许徒儿能出出主意呢?”

    凌弗御停住脚步,抬头瞥了徐稚瑞一眼。

    看到那张满是褶皱的老人脸又默默地转了回去。

    他摇了摇头,继续蔫哒哒地往前走。走了两步,凌弗御又纠结地停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皱着眉头回头问他:“你……”

    徐稚瑞打起精神,垂着手竖着耳朵聆听。

    “…你当初可有追求过你娘子?”

    徐稚瑞愣住,万没想到师父问出口的是这个,但再一想又了然了,师父这一上午不开心原来是和师娘闹矛盾了啊!怪不得!

    可惜师父难得纡尊降贵肯开口,奈何徒儿却要让师父失望了。“师父,弟子没有成过亲。”

    徐稚瑞羞愧地说。

    他立誓把一生都奉献给医学,故而一直没有成家。

    “师父师娘是闹矛盾了吗?”

    凌弗御闻言立刻眼睛一瞪,不悦地说:“闹什么矛盾,我们好得很!”

    “是是是…

    <”徐稚瑞不敢违逆他师父,躬身连声应喏。

    凌弗御顿了顿,缓慢地开口说:“我有一个朋友……”

    徐稚瑞安静肃穆地点了点头,示意凌弗御继续。

    凌弗御皱着眉头很艰难地继续说:“我那位朋友有位心上人…但那位心上人有另外的心上人。”

    徐稚瑞脸上没露出一点异色,心中却为听到此等秘闻而狂拍大腿。

    原来师娘竟还有心上人!怪不得很多时候师父看起来一头热,师娘对师父的模样也不像是对自己的夫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凌弗御盯着他:“有没有办法让我朋友的心上人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

    说完不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在不杀那个意中人的前提下。”

    徐稚瑞听得眼角抽搐,心头打鼓。

    正常人有谁会想到杀了那个意中人!不用这样特意补充,他不会提出杀了那个意中人的啊!还有师父能说出这话说明他想过吧!

    他的师父好像是个狠角色啊!

    不管心中如何波澜起伏,徐稚瑞面上还是一派平静,沉稳地问:“敢问那位女子对那位心上人的感情深不深?”

    凌弗御满脸沉郁,咬牙切齿地说:“深,深到遇到危险能以命相替!”

    徐稚瑞听得心中嘶了一声。

    师父实在是太惨了!太惨了!

    这要是旁人,他就妥妥地劝他放下之后再觅良缘,不要做别人故事里的配角。

    但这是自己的师父师娘,能怎么办呢?哪怕这心上人和意中人有三生三世的感情纠葛,也要拆!死命拆!

    徐稚瑞认真思索片刻,说:“我听闻隔壁镇上有位感情极好的老夫妇。”

    “丈夫年轻时是个风流小少爷,极受女子欢迎。而那妻子之前是个从州城中迁过来的孀居寡妇。”

    “那位妻子虽然是个寡妇,但出身显贵,满腹诗书,有闭月羞花之容,是州城公认的第一美人,所以哪怕成了寡妇,也有多如过江之鲫的名流才子前赴后继追逐。”

    “但她对病亡的丈夫感情极深,一心想为亡夫守寡,不愿再嫁,后来为了摆脱这些狂蜂浪蝶,更不惜划破自己的脸,性子极烈。”

    “那寡妇搬到镇上后,风流小少爷对她一见钟情,摆脱一众花花草草对她展开猛烈追求。”

    “当时众人全都不看好,毕竟那么多州城的名流公子都铩羽而归,而那小少爷不过是个当铺老板的儿子,要财

    <无财,要名就唯有花名而已。”

    “令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没想到那小少爷锲而不舍地追求了三年后,竟然真的抱得美人归。”

    “而且夫妻二人感情极深,不管旁人诟病,和和美美地过了几十年,听说从未拌过嘴红过脸……”

    凌弗御在一旁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院子里。

    绛月予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院门。

    午时极盛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也化不开身上冰雪似的气息,连光晕也是雪白清冷的。

    凌弗御还未回来。

    “咯咯!”

    徐婶送来的鸡没人喂,饿得直叫唤,在轮椅旁边踱来踱去,低头乱翻土里的小虫子。

    但是整个小院都撒过驱虫丹粉,哪找得到一只虫子?哪怕掘地三尺也是没有的。

    “咯咯咯!”老公鸡绝望地在来回转圈圈。

    绛月予仿佛没有听到嘈杂的鸡叫,双目如湖水般定定看着院门。

    她在想凌弗御是否因为她昨日没有答应而晚归,又或者是遇上危险,玉溪圣人杀到……

    眉心渐渐蹙起。

    绛月予没有看医书,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院门。

    日头照在地上的影子慢慢倾斜,公鸡渐渐不找虫子了,有气无力地飞到屋檐上蹲着。绛月予心中越来越不安。

    “咣啷。”

    院门打开。

    凌弗御捧着一束开得灿烂的野花走进院门。

    “好看么?”

    野花有的蓝紫色有的粉白色,星星点点缀在绿枝上,煞是好看,而更好看的是凌弗御的笑脸,比太阳还要夺目耀眼。

    “给你。”凌弗御笑嘻嘻地将野花递给绛月予,全无半点昨日的阴霾。

    绛月予没有接,冷冷地看着他。

    “所以你今日晚归两个时辰,就是为了去摘这束野花?”

    凌弗御其实是去镇上听前人传授经验了,但他哪敢说,连忙取出准备好的另一样东西。

    这是颗刚挖出来的带根草药。

    “不是,我还去挖这颗攀龙胆了,你最近不是喜欢种草药么,我听说草药中攀龙胆最难寻,所以给你挖攀龙胆去了。”

    绛月予神色还是没有丝毫起伏或是软化。

    为了挖颗草药需要两个时辰?

    她不信。

    “下次不论是何事,若要晚归,还请提前告诉我

    <一声。”说完她自己推着轮椅轮子,调转轮椅方向,向屋内行去。

    “啊我错了——!!”

    凌弗御心头一跳,连忙勾住轮椅。

    他绕到轮椅面前,晃了晃自己脏兮兮的手,可怜巴巴地道:“我真是去挖草药的,那攀龙胆长在悬崖上,我爬了好久才摘到的!”

    那位追妻成功的先辈说,适当的示弱也是很重要的,如果手划破了更能体现诚意。

    奈何一位能与圣人对战的修士在悬崖上摘花划破手的,这事哪怕是三岁小儿也不会信,所以只能把手蹭脏装可怜。

    在凌弗御期待的目光中,绛月予看向他那脏兮兮的手上……接着淡色双唇轻启,音色清冷地吐出一句话。

    “灰尘的位置不对。”

    然后推着轮椅进入屋内,两扇木门在身后彻底闭阖。

    啪嗒!

    手指一松野花掉落在地上,凌弗御从地上一跃而起,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墙头上暗中观察的徐稚瑞也难以置信。

    是了,攀爬悬崖通常手指尖会比较脏污,手心相对较干净,但他师父为了效果好,把整片手掌弄得脏兮兮的。

    不过师娘也太厉害了吧,一眼就能察觉师父撒了谎,若是以后师父在外沾花惹草什么的,怕是……啧啧。

    凌弗御沮丧地走到井边把手洗干净。

    徐稚瑞趴在墙头,看着自己师父在井边蹲着洗手的背影分外怜惜,压着嗓子低喊:“师父别气馁,这才……”第一招。

    这后三个字还未说出,凌弗御扭头警告地瞪他一眼,示意他噤声。

    这么说话在修士耳朵里跟大嗓门没差别。

    凌弗御洗干净手整理好心情来到屋子外,隔着门对屋里人说:“饿了吧,我去做饭菜。”

    知道不会得到回应,凌弗御在屋外站了会就去了后厨。

    地上的野花花束无人捡拾,凌乱地散落在地上,老公鸡饿得过来啄话,头一叨一叨的,把花枝弄得越发凌乱,碎花瓣散了一地。

    过了会。

    一直没有动静的屋子被打开。

    绛月予推着轮椅出来,淡淡看了老公鸡一眼。

    老公鸡仿佛能感觉到危险,假若无事,呆着眼睛,缩着脖子一佝一佝地走了。

    绛月予低头看了会散在地上的花束,然后俯下身,雪白云袖垂落在地上,纤长凝白的手指一根根捡拾起花枝,再仔细重新归拢成

    <束,将之收到储物法器中。

    “咚!”

    目睹花束凭空消失的徐稚瑞惊得从墙上掉了下去,动静颇大。

    “怎么了?”凌弗御拿着锅铲飞奔出来,看到绛月予竟然出屋子了,微微一怔,接着发现地上的野花没有了,再是一喜。

    “你把花收进屋中了?”

    “被鸡啄食干净了而已。”绛月予平淡地说了一句,又推转轮椅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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