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宁中泽(3)
《莫凭栏》宁中泽
北境望极,狂涛乍起。大漠澜马疾,不需羽扇纶巾,自有逍遥意。鲜衣怒马少年时,近看青山,埋骨桑梓地。
前尘惘惘,离愁汶汶。残阳横斜,照住一个愁人,情深空自许。半缕惆怅魂归处,近也烟云,远也烟云。
写下这阙词的时候,宁排大概就已经是我们这些“小蜜蜂”排长见到他时的精神面貌了。按照从前部队的惯例,像他这样一下来短短三、四年就做出“元丰五年”这样的知名度。早就应该破格提拔正连了。就像苏轼,嘉佑二年这般千年龙虎榜也没能挡住他的光辉,两宋制科考试的难度亦是挡不住他的才气,唯有那种明明名动京华,却又总在擢升之时被惯例亦或是首长们受时局左右,前后考量后的无奈割舍最杀人。
自此,一条副连职必须要满两年才能提拔的条令,一条士兵提干学员毕业后只能授少尉的旧规,一条提干干部常规来说干两年调中尉副连,至少再干两年才能晋升上尉的发展路线和一个渐渐逼近而立的年岁。如果没有战事,如果没有比武。宝剑锋韧,也只能“夜夜龙泉璧上鸣。”那个意气风发的“艺术家”最终也只能在自己那间小屋等待着或者是自我放逐,用平生的爱好去消解对他而言无所事事的时光。
史铁生老师讲:如果你站在童年的位置瞻望未来,你会说你前途未卜,你会说你前途无量,但要是你站在终点看到你命运的轨迹你看到的只有一条路,你就只能看到一条命定之路: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事实上对于人类而言,如果知道未来是命定之路。除了等待自己划向那个已知的终点的无趣的叹息,在这个过程还能体会其他怎样的情感呢?
我不知道,只是在坦克一连实习期间,撞见过他心情好的时候。宁排亲自带领着他过去几年亲手调教的班长们驱车驶离营区,带队配合步兵连完成合成营战术演练。这个时候看宁排在他那辆指挥坦克的战位上的身影——他依旧有些叛逆的戴着一副自购的墨镜,又用五号院购买的防风沙的迷彩头套、制式配发的干部皮手套将自己打造成弗朗西斯科波拉导演的《巴顿将军》中巴顿在率领坦克行进时的桀骜形象,手里的171电台不时指挥着排里的坦克变换基本战斗队形,仿佛一个久疏战阵的老拳击手,在大战将至前不停地活动他的关节、四肢以便确认自己如今的实力。终于这个曾经冠绝全旅的知名拳手热身完毕,就在几句简单的指令后,整个梯队灵活的按照指令列队前行。
这时候,如果正好你也如我一样能够作为演习保障的公差站在营长所在的观礼台。就会听到老营长由衷的赞美,无论是结合假想敌的防御阵地火力调整横队队形还是根据地形、营长给出的可能遭敌的情景来调整楔形队形亦或是菱形、箱形等战斗队形,坦克一连三排的坦克在宁中泽的指挥下如运臂使,丝毫看不出这个艺术家排长在郁郁不得志的那段时间有一点“空窗期”,尽管因为失意或者机关借调帮忙他已经很少去训练场。但随后坦克分队的短停射击、运动射击以及并列机枪教练射击上,宁中泽更是少有的好兴致亲自上场。在几个利索的射击间隔后,营频电台传来他那中气不足,老气横秋的哼唧“营长,您那猛士车捎我一段,我就直接回去了啊。”随着报靶对讲机传来近乎满分的报靶声,同样提干出身的营长有些苦笑面对宁中泽的“有气无力”。随即表示了同意。不多时,吊儿郎当的宁中泽戴着他的墨镜面无表情独自坐上猛士扬长而去,颇有一种“仗剑当空千里去,一更别我二更回”的快意。
只是所有人都惊呼他的天赋手感,惊讶他荒废许久,认真起来还能够独挡一面的老底。人们在喧嚣中质疑他的傲慢,责备他的作风慵懒,又在他每次惊艳表现加深首长印象后投来赞许。可谁又能想到一个已经选择雅量高致做个玩家的大龄干部,一个每天离不开手机随时刷着短视频的慵懒排长,在他盛放手工摆件的抽屉下,赫然放着一本已经翻得破旧的古德里安著作《坦克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