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集 赏金
“什么？！你想在夜晚一个人穿越旷野？”沙漠狐狸差点没把筷子撇断。
生育神庙的食堂内，设计和一个餐厅差不多，方便形形色色来神庙的穷人（富人可有专属的宴厅，甚至不在同一层）暂做休整用。一些买了奴隶，但“没钱”为奴隶提供足够饮食的奴隶主也会打发下手来食堂用泔水桶接食堂不要钱的例汤。
整个食堂混杂着人类闷出的臭味、油烟的呛气、甚至还有排泄物的原始气息。墙壁上干枯的血肉寄生也成为了特有的装饰物，一些缠绕在灯具上，让本来就不算特别明亮的灯光雪上加霜--这也方便了小偷和性侍在此“大展拳脚”。
沙漠狐狸嗓门很大，但也盖不住食堂内打架、争吵甚至是交配的嘈杂。
“我实在等不及了，现在进入了神庙，看到了这其中的环境。你觉得我还能不在乎时间的晃到环形监狱去探望我的导师吗？”李祭天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暂且不说夜晚的极低温你忍不忍受得了，就是旷野上发狂的生物也够你喝一壶的。哈比比，你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会害你。”沙漠狐狸望着碗里的饭菜都失去了食欲，他现在更担心这一位刚刚结识不久的朋友。
“对啊，虽然说去环形监狱的路对于我来说不是特别顺路。但是我愿意在清晨的时候加个钟，把油门踩死送你一大截路。如果你特别急，我直接送你到环形监狱也行。”娜娜老公也附和着。
李祭天陷入了思想斗争。
食堂内觥影交错，科罗娜啤酒被太阳暴晒后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大堂，勉勉强强遮遮食堂内的人臭味儿。地上摆满了喝剩下的酒瓶，不过娜娜老公是不喝酒的，因为他要开车。
沙漠狐狸们喜爱重油重盐的煎合成肉排和香肠，配上淀粉煮出的西米露和佐餐的青柠角科罗娜啤酒--就是他们难得的周末补餐。
为了补充维生素，他们也购买了由仙人球为主材料的什锦沙拉，这种东西吃下去有一股特殊的湿沙子腥味。一般作为吃肉排时解腻的添口。
晚餐算比较丰盛了。可是由于李祭天的即将缺席，大家对晚饭的兴致降低了不少。
李祭天把头埋在手心，揪着自己头发。他只感觉彷徨，找到导师了又能怎样？自己拿什么解救他出来？拿什么完成外交仪式？他就像他怀中的匣子，空空如也，内心虚无。
“唔喔！！！哈哈哈！”一个高大的身影拍了拍李祭天的肩膀，“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传奇～”
李祭天听到这夸张的语气，猛一回头，就看见了那标志性的三角猎帽。
“狼獾？！你怎么在这里？”李祭天一下子回忆起当初在宴会上，鞠躬超过九十多度的乐子人。
“哦？我还很好奇你怎么会在这里呢，血宴信使。”狼獾拍拍手，啧啧不休。
“有传闻说，当初一起和你互送匣子的小队无人生还，只有你一个几乎没有战斗力的信使逃出生天。当时我还不信，现在亲身经历了当时宴会的凶险，亲眼看见一个大活人出现在这里，我不得不相信传闻的真实性。”
“就是你把我导师送进监狱的！”李祭天气得牙痒痒，看着这个轻浮的男人还不知死活的说些俏皮话，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狼獾耸耸肩，无奈地摊开双手：“喂，你以为我很喜欢当条子去抓人吗？我是猎人，猎人～你知道的。我甚至都不该去担任外交官的护卫，因为这本不能算是我的义务。”
见李祭天还在气头上，狼獾顿了顿，继续说：“你说我逮了西葵瑞特，确实不错。可是他当时急性汞中毒还一身伤，如果不是我及时救他出来，你现在就可以去吃西葵瑞特的葬礼流水席了。”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为什么把我的导师关进监狱。”李祭天的肉排餐碟上映射出狼獾的脸。
“别怨我，传奇。我只是无面者手下打工的，她说啥就是啥，她让我把西葵瑞特带出来我就照办了。谁知道她后来把西葵瑞特扔进大牢了？！
你也真是一个奇葩，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极端的人。你是西葵瑞特的学生，徐威的信使，现在又变成了沙漠狐狸的朋友。这个阳世间最高危的角色都被你接触了一个遍！
我真后悔当时只向你鞠了一躬，而没有和你照相，要不这能成为我可以吹好几年的事--和血宴信使的亲密合影。”
“原来你真的是中心域传奇！”沙漠狐狸欢呼起来，“我的天，头一次见到活着的传奇啊！血宴信使？！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血宴信使！难怪你轻而易举救下了e-7-1！”
“啊？”李祭天吓得猛喝了一口西米露压压惊，“我什么时候突然变成传奇了！”
“你还不知道？真奇怪，中心域都传疯了。”狼獾打了一个响指，“现在他们都知道--徐威举办了一场血腥的宴会，而你是宴会的主信使，而且滑稽的端出一个空匣子作为礼物送给对面的外交官。并且最后在枪林弹雨中被绿幕缠身瞬间离开了会场。
世人一部分认为你是灵族的现实投影，专门假扮成信使诱导了这场流血事件，防止四国交好导致科技水平大幅上升，威胁到梦境中灵族的安危。
还有一部分认为你是天真得可爱，居然轻信了徐威的承诺，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这流言也太离谱了吧？”李祭天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我的天！太酷了！”沙漠狐狸直接站起来鼓掌，餐桌附近其他的客人全部把目光集中到了李祭天身上。“灵族化身！用计谋挫败四国阴谋！哈比比，你实在是猛得雅痞！”
“别别别！我服了！怎么中心域的人想象力这么丰富啊？”李祭天大汗淋漓，恨不能刨个坑躲进去。
“猎人，我们之间也打过不少交道了，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如何？”沙漠狐狸举起酒瓶，向狼獾发出邀请。
“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了。”狼獾毫不客气地坐下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李祭天似乎反而成为了一个局外人：“嗯？你们互相认识？”
狼獾毫不避讳地回答：“是的，也许在你看来，一个白虎议会的在编人员居然和土匪打上交道是很道德沦丧的。但是你也知道，我是一名猎人，有猎物有赏金--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尤其是狐母给钱尤为大方，之前他们的沙海运输船被鹰身女妖围攻搁浅，没有人敢靠近船只。而沙漠狐狸又因为自身原因，不能向官方申请救援。于是在鮟鱇鱼酒吧粘贴悬赏，这个任务对于我来说还不算太难。
清理完那些怪物后，狐母给我的奖金足足让我潇洒了大半个月，要不是无面者催得紧，叫我再不来报到就把我开了，我才不情愿的重新回到她身边。”
“沙海运输船？”李祭天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愣了一下。沙漠狐狸的物资难道是有人大规模提供的吗？
“别的不说，这一顿我买单了。”狼獾扬扬手，示意食堂的管理人员过来：“堂务！再上一点菜，要一张10寸的披萨，最重要的一点！不要放水果进去！最后，一杯咖啡，谢谢。”
只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这里脏乱差，但好歹场面上的服务员还是有的。
沙漠狐狸被他的热情吓到了，明明自己才是邀请他来吃饭的那一方呀？
“10寸的披萨可能有点多了，我们才刚刚还吃了不少饭。”沙漠狐狸婉拒道。
“问题不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更何况你我的工作都在刀口子上讨生活的，能滋润过一天就是一天。我最怕的事就是哪天猎魔牺牲了，却发现还没有享受够本呢～”狼獾大大咧咧地抽出匕首，用筷子扎住肉排呼哧呼哧地割成小块，就着仙人球果冻捣成的酱，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看来他不是讨厌水果，而是讨厌往披萨里加水果的行为？
“我没意见。狐母说：人生在世须尽欢。”沙漠狐狸重新启了一瓶科罗娜啤酒和旁边的探宝客碰了个饮料杯，“敬人生。”
“敬人生。”狼獾弓起指头，弹击了一下刚刚端上来的咖啡杯，发出清脆的回响。
李祭天淡淡地看着把酒言欢的众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他长长叹一口气，拿起审判霰弹枪准备离开。
“对了，猎人。我这位血宴信使想要今天晚上就穿越旷野前往环形监狱，你看你顺路捎他一程吗？”沙漠狐狸一直对李祭天这个新朋友的事很上心。
狼獾嘴角抽了抽，抬起刚刚吃得满脸荤香的头：“信使你疯了吗？夜晚穿越旷野！什么玩意值得你这么拼命？”
李祭天站在没有灯光的阴影里，默默背起了枪。
“别犯傻，我知道西葵瑞特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是你见典狱长得献花搭梯的！就算你今晚平安穿越旷野，但是你两手空空去环形监狱最后也只能是无功而返！”狼獾朝李祭天喊道。
李祭天的身影开始走远，狼獾静静地放下了餐具。
“……你对赏金有兴趣吗？”狼獾冷不丁地提了一嘴。“我今天来神庙这边，一是为了补给，二是为了赏金。我狩猎完目标正好顺路去环形监狱，如果你愿意帮我一起去狩猎，我愿意帮助你把典狱长那边关系疏通好了。而且今天晚上就加班！”
“怎么个搞法？”李祭天停住了脚步。
“很简单，暂时加入我的小队，我们打完赏金就分道扬镳。本来计划是明天下午再去狩猎的，不过可以为你加急直接今天晚上就开工。”狼獾搓搓手。
“可是我……你知道的，在战斗上可帮不上什么忙。”李祭天有点心动了。
“问题不大，我的小队缺少通信员。你作为四国信使来帮我的小队干这个，真是杀鸡用牛刀……老天爷……爽爆了！”狼獾光用嘴说还不带劲，两只手也忍不住比划起来。“你知道，在中心域找一个高学历人才都是难事，一个高学历的通讯更是难上加难。不过有你在，一切都迎刃而解，我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你会拒绝我呢。”
他把匕首直接在桌布上擦干净，丝毫没有顾忌堂务快要喷火的眼睛，对着灯照了照，利索地收起刀：“如果狩猎成功，我们赏金分配问题可以面谈。据我所知很多怪物都有收集金银珠宝的习惯，因为它们是四大宗族的造物，会自动守护主人生前的财产。说不定你在狩猎的过程中就能发现它的宝库，找到可以作为和典狱长谈条件的敲门砖。”
“说得我有点心动了，但是如果狩猎失败怎么办？”李祭天脸转了过来，看向狼獾。
“失败就死了呗，别担心，你的镥铪前往水银迷宫的时候我会陪你的。哈哈哈～”狼獾端起咖啡杯吹了吹，细细的嘬了一口。
“那你怎么让我穿过旷野抵达环形监狱？”李祭天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之前过来的时候看到那个废弃的信标站了吗？那里我们一般称其为荒芜之城。荒芜之城下有一条地铁，这一班地铁是核动力供能的，并且有完备的自动更换燃料的系统。我们的目标也在这条地铁中。乘坐地铁后转开车至少比纯走陆地开车少20多公里的路程。而且地铁的好处--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能走--可以提前半天抵达环形监狱。”
“你真的把我说心动了。”李祭天干咳两声，对着狼獾竖起大拇指。
“我加入。”
“呜嚯～~~阿密戈～欢迎！欢迎加入我的赏金小队～”狼獾带头鼓起掌，好似讨到了糖果的小孩子。
（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中amigo都是男性之间朋友的称呼。小说中的人物只是参考了不同地区的习俗作为特殊的背景，来给小说中不同地区出生的人提供一个标签。没有阿拉伯地区就乱，意大利就是纯乐子人的意思。）
“血宴信使，那我们先告一段落了。以后有机会多联系。”沙漠狐狸朝李祭天wink了一下，“我叫q-9-0，虽然我作为沙漠狐狸已经被逐出定居点了，不过名字还是保留了下来。”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娜娜老公向李祭天挥挥手，“一路顺风啊！”
李祭天回了一个笑脸。
可他内心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到底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敌人呢……
……
神庙的监控室内。牧羊人摘下了手套，他的手细腻得就像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他望向掌心已经盛开的般若花朵，陷入了久久地沉思。
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活？
他窥探了那么多人的梦，为的就是从莫比狄克的梦境中带回来更多的东西。他为此而疯狂，追寻一个又一个与众不同的梦，好奇与扭曲的探求欲塞满了他的大脑。
他在现实世界中无依无靠，有时他会想如果自己是灵族该多好。
事与愿违，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割裂感在他这里被越放越大，他产生了异样的梗阻感，恨不能永远沉溺梦境。
他浑身发抖，望向手心的花朵，瞳孔越来越大，嘴角不自然的张开，身体仰卧在了椅子上。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一个散发着蓝色荧光的灯笼被摆在了牧羊人桌子上。
厚重的防护手套一把抓住牧羊人手心里的花朵，扔进了灯笼里被蓝色的火焰燃烧殆尽。
“别死在梦境里了，否则我也会毫不留情地把你的躯壳卖给医疗公司。毕竟牧羊人的遗体还是稀少。”
“你把我的梦境打断了！”牧羊人尖着嗓子咆哮道。
一副鸟嘴面具从阴影里探到牧羊人耳边：“该戒了，否则我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及时把你从梦境里救出来。你自己也清楚般若花苞是给将死之人解脱用的，如果不是月亮灰烬可以打断你的入梦，说不定今天我就能用上你尸体里产出的重生圣甲虫。”
牧羊人扶着额头，缓了缓神，他又想起了今天见到的那一个男孩。从那个男孩身上散发出梦境气息，令牧羊人深深着迷--男孩的欲望与众不同。
牧羊人窥探过许多人的梦境，借助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孜孜不倦地偷取梦境中的造物进入现实。问题是，大多数人的欲望不尽相同--权力、肉欲、金钱、恣意……这些追忆是那么的乏味。
牧羊人能通过那些近乎格式化的梦境中召唤固定的造物。可是召唤出梦境中更深处更异质的造物是每一个牧羊人追求。（追求不是欲望）可是事与愿违，牧羊人就算使用了般若花苞，可是依旧没有探求到男孩的真正梦境。
牧羊人不敢再派人去猎杀“无名无姓之人”了。他虽然不知道般若花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些人身上，但是最近闹出来的动静有点大，似乎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关注。
般若花苞只有消耗没有补充，牧羊人越来越焦急起来--这是他不需要花费大力气就能探索深层梦境世界的唯一方法。一旦花苞耗尽，他就不得不自己使用复杂的仪式才能抵达梦境世界。
牧羊人望向监控，看到李祭天和狼獾一起往神庙外走。他不愿意如此美妙的梦境载体离自己而去：“乌啼连，你们还有多少人。追踪一个年轻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不成问题，更何况那个男孩旁边的人好像是一位猎人。他们一定会去猎杀赏金，这让我的追踪工作更加轻松。我虽然不会猎魔，但是我也很喜欢赏金。你知道的，雇主只希望看见目标的头颅被割下来放到他面前，至于过程是什么样的，雇主可不在乎。”乌啼连提起来悦动着蓝色荧光的灯笼照亮了自己的脸。
“我最爱的事，就是埋伏在割下赏金头颅准备撤离的区域附近，射杀赏金队伍掠夺他们的赏金。这样我既不用害怕赏金目标恶魔之躯对人类的威胁，也无需提防其他的队伍争夺目标的猎杀权。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我就能提到赏金的头颅包裹，平平安安地交给雇主领赏。”
乌啼连的雇佣兵把针筒霰弹枪扛在肩上，即将重新隐匿在阴影中。
“今天不同了。”牧羊人叫住了他，“你不仅仅可以掠夺他们的赏金……如果你能诱骗那个男孩借助梦境力量施法，你还能从我这里拿走一份钱。最后……和我说话的时候摘下面具，你的鸟嘴面具隔音太好了，我听你说话费劲。”
乌啼连缓缓点了一下头，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