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徐威
老板放下了装特基拉炮的鸡尾酒杯子，如果她能打嗝，一定会打一个嗝表示对欧米伽手艺的赞扬。
老板望向窗外，夕阳西下了，信标开始从中央井里汲取水分从尖顶喷洒出大量的水蒸气。在中心域，因为几乎是沙漠且天上的云层稀薄，昼夜温差巨大。白天最热可以达到50摄氏度，夜晚最冷时可以达到零下30摄氏度的低温，可以说是冰火两重天。
不过这一切和在信标内的居民无关，信标和活体星球莫比狄克的神经末梢相共振，可以借用到莫比狄克部分神经元的算力。信标会在大早上利用热能与太阳能，将能量转化为城市的生活用电和信标自身供能，并通过巨大的压缩机和内循环水泵装置控制白天的温度使其保持稳定；夜晚则会将信标运作时冷却池吸热所产生的水蒸气排放出来，在城市上空形成薄薄的保温层，并将整个城市置于大雾之中，使其夜晚也不会太冷。
其实水对于中心域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物品，只不过以现代的人类的科技水平是不可触碰到这些沙漠底下深达莫霍面的海洋。地壳下据四大宗族统计有8,916,100,448,256片液态海洋，信标维持范围内温度所使用的水就来源于这里，水压会有周期性的变化，并且在四大宗族发动“灭世战争”时渗透压也一直稳定，他们怀疑这些地下海洋是莫比狄克的毛细血管，周期性的变化是它心脏跳动产生的。
信标每天消耗的能量惊人，不仅仅要维持范围内的温度在人类宜居范围内，还要控制范围内大气和地球相近，并且超控是维持城市各项工作运转和安全的唯一依靠。
不过四大宗族已经掌握了正反物质湮灭的可控能源技术，只需要一枚200克的“胶囊”（四大宗族用的能源，因长相和胶囊类似得名）就可以满足一个信标12年的能源需求。
同样每公斤单位的能源进行不同方式的产能，在理想环境下，核聚变产生3x10的14次方焦耳能量，而反物质的湮灭能产生9x10的16次方焦耳能量，正反物质湮灭产能是太阳核心热核反应的300倍。
更何况储存反物质的超冷真空的彭宁离子阱也有利于中和莫比狄克产生的生物磁场，让信标内的人无需在诡异的梦中度过宁静的夜晚。
遗憾的是，现代人可不知道制造“胶囊”他们只能通过探宝客寻找四大宗族的遗址来获取这种能源。因为这种事情，暂且不谈四国之间发生了多少次擦枪走火，就是国家内部的信标之间都没少发生冲突。
老板心想，人类真是贪婪的生物。明明能源完全够用，但仍然想把更多占为己有。国家之间货币可不统一，但“胶囊”是实足的硬通货--无法大量获取、有实际经济价值、能保存到天荒地老。在国家之间的大额交易中，“胶囊”无疑是最占份额的“货币”。
雾气逐渐覆盖住整个城市，老板在她遥远的记忆里回响出“伦敦”两个字，时间过去太久，她开始淡忘了这个词的含义，不知道缘何会与此情此景联系在一起，但冥冥之中她就会这么想。
在雾气完全覆盖后，中心枢纽信标站的警卫会开始执行宵禁，避免破坏分子趁着浓雾在城市中搞手脚。而且浓雾多了，居民碰到小偷或强盗也不能第一时间逃跑或辨认出对方的脸，所以为了方便警卫和保证居民安全，信标内一直执行着宵禁政策。
“老板，我们鮟鱇鱼酒吧似乎来了稀客。”欧米伽一边擦杯子，一边瞟着老板。“鮟鱇鱼酒吧自我来起，就没有遇到过这种穿信使礼服的人来酒吧消费过的历史。”
“嗯，那确实，毕竟你是没有见过。”老板漫不经心地把手伸起来，凑到迪厅的灯下，看着自己的指甲发呆。一个穿着汗衫足足有两米多高的大个子中年人正朝着舞池里表演机械舞的女人们吆喝喧天，老板皱了皱眉头，那个男人甚至恬不知耻地朝舞女吹了个轻浮的口哨。
老板认得他，他就是传说中开立青龙帝国的将军之一，徐威。迪厅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那个将军身上，照映出他脸上横七竖八的伤痕，他曾经20多岁就参与了“落日战争”，是青龙军队中最出色的“大脑”，好几次凭借自己的战术力挽狂澜，让帝国反败为胜。
他年轻时可不是一副地痞流氓模样，自从来到了中心域，他似乎是换了一个人。
他注视着舞女们跳完机械舞，失魂落魄地猛灌了几口酒，东倒西歪地扶一张桌子摸索着走到一个座位前，直接趴上去就呼呼大睡。
“我敲，这人不会酒足饭饱之后不给钱吃白食吧？怎么醉成这样。”欧米伽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要不要我喊保安把这混球的口袋掏一掏？”
老板摆了摆手，表示不要管他，由他去。
她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人，那一位一头柔顺的金发，鼻梁上架着单框眼镜，一袭黑色的礼服，桌子前摆着一杯无酒精版的莫吉托且压根没喝几口。衣着很奇怪，这个人穿着信使的正装礼服打扮非常正式，一般没人来酒吧还打扮得斯斯文文的。
“徐威……你喝醉了。”那个人走到口水都流到桌子上的徐威旁边，拍了拍他的肩。“我的朋友需要一个单间，请你们在账单上记一下。”
金发男把徐威喊醒，徐威摇摇摆摆地跟上他，两人便并排往酒吧深处走去。
老板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欧米伽却敏锐的察觉到了。
“怎么了，老板你笑啥？”
“你还没有发现吗？徐威在装傻……”
“哈？谁是徐威？那个醉醺醺的中年人吗？”
“是的。道理很简单，信使从来不喝酒，因为他们需要在旷野上打起24分精神才不会弄丢信件和性命。但他为什么会到酒吧来？因为是徐威邀请的。为什么穿着这么正式？因为当初联系的时候是找他有大事情。”老板指着并排走过去的两人。
“还有一点，信使没有喝酒，徐威用这么别扭的姿势走路，两个人却能并排以同样的速度走在一起。这说明徐威根本就没喝醉，都是他装的。”
“什么玩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板随手一指，欧米伽看见了两个佣兵站起来身子，想跟上徐威。
“随便找个理由把俩佣兵拦住，我可不想他们与徐威起冲突，坏了我的招牌。”
……
“徐威，你这是在做什么？”金发男关上门，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徐威。
“给我的跟屁虫做默剧表演呢，西葵瑞特。”徐威眯着眼，看着金发男，“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明明和我相差不到两岁，你却看起来就像20岁的年轻帅小伙。”
“如果你不参加铁血仪式成为士兵，你也不会惹上一身伤导致看起来这么出老。你来找我应该不是只过来恭维我的。”西葵瑞特背靠着墙，“我不明白你经历了什么？怎么变成了如此模样？”
“西葵瑞特，我是一个好将军，但不是一个好领导。”徐威指了指酒杯，“说来话长，我先润润喉咙。”
西葵瑞特耸了耸肩，并没有帮他拿酒杯过来。
“好吧，”徐威只能自己倒上酒，“你也看到了，他们认为我……怎么说……功高盖主了，嗯，可以这么说。”
“没办法，我只能装成这种虚度光阴的混账模样，让他们放下对我的戒心，也让我的新皇知道，我徐威在中心域可有乐子找了，一点也不惦记他的破王座。”
“当初可是你自己推他上的王位。”西葵瑞特说道。
“没错，那是因为应龙帝国的老皇帝太软弱了，居然听信圣徒的平权、自由之类的谎言，自己把自己的权力分散。还信了圣徒复兴四大宗族的科技方案，让现在的四国获得了足以惊醒莫比狄克的超级武器，没想到四国以此为要挟，将偌大一个国家分割成了四份。”
“我的本意是在现有皇子里选一名能挑重担的人，逼迫老王让贤。没想到把皇子他老爹逼死了，这下不忠不义的锅是死死扣在我的头上了。”
“应龙帝国没了，现在只有青龙帝国。我选的皇子也不待见我，但我是开启新帝国的将军之一，他不能名正言顺的杀掉我，只能把我安排到中心域这种法外之地来，美其名曰让我成为与其他国家最前线交流的外交官，实际上就是流放。”
“我是一个成功的将军，我让青龙帝国在应龙拥王者的围攻下幸存下来。但我不是一个好领导，这使我的一个营的士兵陪我驻守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让他们有家不能回……”
“我知道他已经移情别恋了，冉大臣才是他的新欢。但是冉大臣似乎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想让我在四国面前亮亮相。”
徐威突然直起身子，对西葵瑞特问道：“我知道，你和冉大臣还有一个女人曾经是圣徒的三位使徒，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那你知道是我杀了圣徒吗？”西葵瑞特把头扭过去，没有看徐威。
“我知道，否则就不会问你怎么想了。”徐威死死地盯着西葵瑞特。
“如果我告诉你，圣徒不是人类，所以我才谋杀了他。因为我不希望非人类来在暗中主导我们的命运，你相信吗？”西葵瑞特突然认真起来，转过头和徐威尖锐的眼神对视在一起。
“我相信，因为我知道四大宗族根本就没打算抛弃这个星球，他们一直都在盘算着回来。圣徒所做的那些，无形中在推动我们发展，总有一天会再一次惊醒莫比狄克。让四大宗族重新接收到我们这个星球的信号。”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不希望我的人再一次成为别人的奴隶。”
西葵瑞特有点诧异，在他看来徐威是有点杞人忧天了。毕竟四国虽然说在圣徒的帮助下获得了超级武器的蓝图和设备，但是基本上都是停转状态，他们的科技不支持他们完全参悟这些巨构的原理。
西葵瑞特对徐威无奈的说道：“我听说你身上患了严重疾病，一开始我不是很相信。见到本人后我明白了，是精神病。”
“是晶疫……”徐威翻开他的下眼睑，一个红色的小晶体在他的眼皮薄薄的皮肤下凸起来一点点。他撸起袖子，手臂一转，一个晶体突兀的留存在他胳膊上。
“这只是在表皮的一部分，我在医院体检时看到的病灶可不止这么一点。我很赶时间的，朋友。”
“你怎么会染上这种东西！这可是不可治愈的病啊！”西葵瑞特的单边眼镜差点掉下来。
“这就是世道。你一个经常需要施法的信使没有染上，可我作为一名士兵却染上这种东西。用中心域的话怎么说来着，叫‘马克图布’？”（马克图布是阿拉伯语，意为“天命”或“命中注定”）
“让我来谈谈别的，比如我的那个学生。”西葵瑞特岔开了这个话题，“我作为四国信使的导师，必须对他的安全负责任。”
“对他的安全负责任？好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徐威哈哈大笑，“你明明知道这事有风险，把自己的学生赶上这趟浑水，现在来问我他的安全？”
“要我说，你选出的这个人，肯定也是经过你自己的取舍的。否则那么多四国信使，你为什么推荐你自己的学生？”徐威脸色一沉，“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把他牺牲掉了。因为你碍于我的面子不得不派一个人，而最后挑了这个可怜的学生。”
“你是陷入阴谋论太久了。”西葵瑞特走到徐威面前，“你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我是四国信使，根本不会对任何一个国家的权贵卑躬屈膝。派我自己的学生是因为我只信任他能完成这个任务。”
“四国信使不会对别人卑躬屈膝，哈哈，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徐威躺在沙发上，笑嘻嘻地看着西葵瑞特。
“我作为一个将军都需要装疯卖傻，你有什么本钱说这种话？”
“本钱就是我的气节。”
“气节？指你本来是白虎议会的人背叛国家逃到玄武教廷，然后抛弃自己在玄武教廷的温暖小家再和圣徒一起阻止落日战争，最后再杀了你的老师--圣徒？”
“你不是我，也不了解当时的情况。我经历的那些事不该成为你评价我的谈资。”
“你是我在中心域谈到的最有趣的朋友，西葵瑞特。”徐威十指相扣，合在一起。“希望我们都能合作愉快。”
“嗯～弑君者和弑师者的合作。”西葵瑞特冷冷一笑，“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
“实话实说，我已经和去领匣子的小队失去联系了。”徐威开口道，“一开始我以为是刚刚地震和沙暴产生的信号波动，可直到现在电力完全恢复，我也没有联系上他们。”
“你在做什么！”西葵瑞特冲过去拎起徐威，“你把我的学生怎么样了！”
“呵。”徐威望着西葵瑞特快要喷火的眼睛嘲笑式地哼了一声，“也许你该去问问你的老相好玄武教廷，他们怀疑是朱雀联邦最近在校验氢弹并准备试爆，在早些日子就向一只蝎尾狮陆地炮艇发出了侦查命令，那一支小队一直在沙漠深处游荡，他们估计更清楚你的学生在哪里。”
“什么！还有这种情况？但这种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包间外续上鸡尾酒的老板玩味的看向房间里一眼。随即从吧台后起身，给了欧米伽一点小费打发她下班。老板走向包间敲了敲门。
“你好，客人们。由于中心域的宵禁命令，我们鮟鱇鱼酒吧今日得打烊了。为了您不被在街上巡逻的警卫为难，请在宵禁开始前返程，衷心感谢您对我们鮟鱇鱼酒吧的惠顾与支持。”
徐威看向门口的玻璃窗，瞧见了老板冷艳的脸。老板轻轻趴在玻璃上，望着他，把食指比在嘴唇上，略微弯了弯腰，一个微笑从窗口消失了。
“这酒吧的老板可真是个大美人。”徐威偏过头，“你们信使真可惜，居然来不了酒吧这种地方，生活少了滋味。”
“你告诉我！我的学生！李祭天在哪里！？”
“李祭天？有趣的名字，原来那个小信使叫这个。”
徐威推开西葵瑞特，笑着对他说：“我们走吧，这里要打烊了。我确实有要紧事找你，不过这里人多眼杂，不是为了甩掉那两个跟屁虫我也不一定来这里。至于你的学生……我联系上他自然会告诉你的。”
“……你想和我聊什么？”
“我和你去找一个哈利法的信使，今天我们俩就在他家过夜。到了那里我会和你开诚布公的聊聊。”
徐威站起身，往酒吧外走去。独留西葵瑞特一个人在房间中。
西葵瑞特平复一下心情，走到了房间门前。“老板，结一下酒水钱。”
老板放下正在擦拭的杯子，笑眯眯地迎了过去。
西葵瑞特没有注意到，无论是窗口上还是杯子上，都没有正常人应该留下的哪怕是半枚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