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莫回
“注意脚下。”领队身先士卒走在最前面，一个士兵护着小信使。小男孩紧张地抱着匣子走在中间，背上背着沉重的车载电台。虽然嘴上说不紧张但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发抖，直到殿后的士兵拍了拍信使的肩他才渐渐缓和下来。
沙子时不时从头顶上落下来，他们几个人正在摸索着向下寻找着机场的停车场。整个机场由于长时间埋在地下，在上面沙子的重力作用和沙漠运动时产生的挤压，墙体和地板损坏严重，很多地方一脚没踩好就会掉进看不见底的沙沟或者越陷越深的流沙里去；还有一些地方仅仅靠着一些脆弱的支点苦苦支撑着上方的沙土，一旦被破坏就会把在下方的倒霉蛋直接活埋；必须时时刻刻打起精神才能避免死神在不经意间到来。
整个机场犹如一只巨兽的腹腔，将消化一切迷途的羔羊。墙上亮闪闪的红晶反射出他们的影子。
领队用义眼配合上隐蛛装置，实时分析脚下的变化，他作为走在最前面的人必须探好每一脚路。
他知道，现在的士气可以说是跌到了冰点，虽然说士兵在被他激励后还是听从他指挥，信使也害怕他，但这表面上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维系起来的，如果自己不一马当先反而在后面畏畏缩缩，就会让这微妙的关系直接破碎，先不说这些剩下的士兵会不会杀掉信使然后发出信号用匣子作为路费让路人帮助他们逃跑；就算他们真的和仪式描述里一样铁血忠诚，也会因为没有领队指挥空耗掉自己的热血。
自己必须作出表率，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无畏，和对前路的信心在握，否则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看向前路，小心翼翼的推开那些被红晶覆盖的人，虽然这些东西都是人型，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它们曾经作为生物存在过，如果不是信使告诉他这是曾经的四大宗族，他会感觉就好像商场里的模特全部堆到了这个机场里一样，除了怪渗人的之外没有其他什么杂七杂八的想法。
很奇怪，他把手放到石狮子的嘴巴里都会莫名觉得石狮子会合上嘴把他手指咬断，但对于这些红晶，他只会觉得单纯是石头长了个人样罢。难道这就是灵魂有无的区别？石狮子是有灵魂的人雕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反映了雕刻人的灵魂某一面。而这些红晶，则是没有灵魂的彻头彻尾的“死物”？
他不敢再多想了，他害怕自己误入了什么奇怪的唯心主义领域，让乱七八糟的思想混淆了他的大脑，那样就真得交代在这里了。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几人，其中小信使看到他望向他，愣了一下。
“放轻松，我们离地下车库还有多远？”领队又吸了一口烟，虽然纳米机器人在快速修复他的身体，痛感也被抑制了不少，但传达到大脑的疼还是难以忍受。
“领队，我在找路的时候看到了楼层地图，我们大概还得往下两层，往下一层是地铁站，最后再下一层才能到停车场。
四大宗族认为地铁站人流量更加大，所以更靠近上层，其实地铁站才是名正言顺的一楼，因为实际上除了地铁走这里之外，这一层也有露天的货运火车，实际上面的机场反而是四大宗族为了不那么麻烦的整平跑道而直接用工厂里预制的建筑模块修出来的。
一个建筑模块就有近五百米长度，而且这些模块都是数形结合的高精度，能完全按照指定的函数构成其函数图像整平出弧度且出厂后有自行功能，通过人工智能就能在任意一个指定位置拼接为一个大机场。
而直到最下面才是停车场，在四大宗族不可开交的时候，这种机场可是集人防，物流，仓储，空中部队集结点等一系列工事为一体的重要设施。最下面的停车场在战时甚至充当了生活区的作用。只可惜在一百多年的风沙洗礼下，除了最高的塔台外其他楼层都长眠于深深的黄沙之下。”
“既然全在黄沙之下，那我们要怎么出去，领队。”一个士兵思索一阵，向领队问。
“你刚刚也听见了，地铁站也在这里呢，而且露天的火车也会走这里，我们直接走地铁出去总能到户外的——沙子总不能淹到地铁里去。”领队嚼着烟蒂，从口袋里翻了翻，又找出一根烟来，两个烟头怼在一起，小心地吹了吹。终于让他心满意足的续上了一口。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四大宗族剩下的车，否则就靠我们两条腿，会直接死在这里生蛆。”
沙子仍然在淅沥沥地往下滴落，车队剩下的士兵就算穿着高筒靴子，也落了不少沙子进去，他们想停下来抖掉也无事与补，太麻烦了，穿脱一趟费时费力，更何况领队那么大岁数了还走在最前头，他们拉不下面子只能梗着脚继续走。
“早知道穿拖鞋过来了。现在卡了我一脚沙子。”
“穿拖鞋你怎么开车？你怎么跑步？”
“那就打赤脚。”
“打赤脚，你最好别下车，要么你白天脚烫死要么你晚上脚冰死。”
……
领队窝着火，想把这两个啰哩巴嗦的大老爷们修理一餐，奈何自己实在是没有太多力气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斜后方的一个士兵，让他出声让那两位安静下来。不遂人愿，那个士兵只是眼神空洞的跟在他后面漫无目的走着——所有人都快到极限了。
他只能百无聊赖的转而看向自己的衣服，当初为了执行这项任务，所有人都按照沙漠里远征商人的打扮购置了自己的衣服。
本来武器也需要和商人打扮一样，可是他自己必须拿着“夫人”栓动步枪心里才有安全感，自己手下的士兵对他们自己的武器也或多或少有些情怀在其中，所以自己这个带头大哥都没有做到的事也就没有强制下面的人去做了，武器都带部队最喜欢的“夫人”步枪。
衣服倒是挺有意思，为了不那么热所有人都是穿的阔口短袖，但为了避免晒伤，他们一人一件坎肩披在身上。
这个坎肩还是比较有说法，坎肩外层由模仿蝉翼的聚苯乙烯织物组成，韧性好比较耐磨且有自清洁效果，削弱反射光效果非常好以免别人八百里开外就看见明晃晃的一片，内衬由可以实时监测使用者的体表温度如果体表温度过高会加大仿生气孔的孔径使衣服更加透气保证使用者不会太快中暑。
但是坎肩比较短（长了也热）只能护住上臂和肘关节下面一点点，于是每个人又购置了一副冰丝袖套，战术手套本来也想统一买的，不过询问信使后发现商人可不像军人一样喜欢循规蹈矩，整整齐齐的。
因为商队其实流动性是比较大，如果想平安穿过沙漠到达各个信标点，抱团一起走是最合适的，而且相互也有照应。各个商队的时间不一定很统一，而且有一些商品时效性很大，不经拖。所以形成大商队行商的时候互相可能不是特别认识，就更加别提什么统一的服装了。
领队当时对这种抱团模式很好奇，这样把人一通绑在一起，这不是一点约束力都没有吗，而且中心沙漠是纯纯的无主之地，就不怕混进什么逃犯或者小偷之类的吗？
小信使解释道，其实中心沙漠有一个很大的商会，这个商会属于“自发组织”，不隶属于四国的任何一个。
商会会长自称为“哈里发”，他统计了每一个商队的“头羊”名字和联系方式。每个“头羊”都有自己队伍里的花名册，且队伍人数是有上限的，最多不能超过60人，如果在旷野中有人员变动，需要在到达信标站后的48小时内把更新的人员名单交给商会信使。在信使核对并更新完名单之前，该商队不能和其他商队同行。
当然，其他商队也不愿意和没有及时更新的人一起走，毕竟谁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人。
领队突然感觉脚下传来一震，他马上举手握拳，示意队伍停下来。怎么回事？是有人开炮吗？他感觉到震感越来越强烈，已经不是正常的范畴了。
“倒霉！不会是该死的泰坦蠕虫又来了，马上找角落躲一下！别被沙子活埋了！”领队反应过来，一个滑铲钻到下方的两个红晶之间，把枪立起来支着身体上方的红晶。小队四散躲避，几处年久失修的钢架砸了下来，直接把正下方的地板击了个深坑且把红晶碾碎为了粉末。几个士兵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从地上被震到了空中。整个小队分散开来，领队已经顾不上照看每一个人了。
沙子像雨一般落下来，它们可不知道什么叫人道主义，躲避不及就是合上遗体的天然棺材板。领队再心急也没多大寸用，他只能把头埋低防止沙尘落入眼睛———早知道当初就把两个眼睛全部换成义眼了。
“领队！我截到有人在附近通讯！”小信使把腿从沙子里抽出来，大声呼喊着。“多亏这次地震，钢架结构破损了很多，这些钢梁相当于一个简易的法拉第笼阻碍了我们与外界的联系，而破损之后外界的电波终于能清晰的接到了！”
“放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是不是已经说过绝对不能和其他人通讯！”领队暴怒，可漫漫洋洋的灰尘让他一时半会儿没找到信使。他想把枪端平直接打爆信使的电台，可是枪已经卡住在被挤压的红晶之中。
“领队，电台的无线电都是散发的，可没有指向性，只要频率一致就可以收到消息，我这样做不会暴露的。”
领队开启热成像视觉，终于找到了信使隐藏的角落，“不要回答！不要回答！”领队声嘶力竭地冲他吼叫着，“莫回！不要让我们的努力前功尽弃！”
“领队！500年的上古存物你自己相信可以使用吗？”信使害怕的回答到，“您这么做图了什么，至少我要保住大家的性命，听一下有没有可能他们能带我们走出旷野到信标站去！”
“图了什么？保住大家的性命？信使！你以为这个任务是你的家庭作业吗！就算做茬了也不用负责？”领队嘶吼起来，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打颤，“这是任务！这是我和我的士兵豁出命也得完成的使命！这是我——一个男人对自己朋友的承诺，只要做出的承诺就要负相应的责任！这不是过家家！”
“领队！你看看你的士兵吧……可怜可怜他们。他们大部分比我大不了几岁，不要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了……”信使同样也嘶吼着回答着。
“你以为这是对他们好吗？如果任务失败了，他们回到信标站，那么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如果是你自己想走，我不为难你，但求求你，不要害死我们！”
信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思考着。他是被导师安排过来帮助这个小队的，说到底也没有义务帮助他们到死。但是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一直拼死护住那个匣子呢？难道这就是责任云云？责任这个词让他感觉不适，自己仿佛莫名其妙背上了一个沉重的东西，但他实际上在做什么呢，很明显，就是帮助他们到死。
“帮助徐威重新回到帝国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恩怨问题，还有一个非常至关重要的一项，自从应龙帝国被击败之后，天下根本没有太平，自始至终四国都还在战争边缘，如果青龙帝国没有几个靠谱的老将坐镇，两边的朱雀联邦与玄武教廷必定把我的国家瓜分殆尽。并且徐威是主张大力发掘四大宗族上古科技的，只要他重新掌权，推行政策，这样青龙的科技水平站在四大宗族的肩膀上会远远快于其他国家，让百姓安居乐业，让世界再次归一重回和平。”
（ps青龙一直视自己为应龙帝国的继承者）
小信使听到这话，瞬间不高兴了。因为他就是青龙帝国的公民，实际上青龙帝国是怎么做的，怎么对待平民百姓的他自己还不清楚吗？还有脸说世界和平，虽然四个国家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四个国家国力相差不大，相互制衡，才保持了这不到二十五年的和平。你现在说什么世界和平，这和其中哪一个国家都挨不上边。
而且四国为了维持这“吹弹可破”的和平，在中心域找到了曾经的中心枢纽城，那里是所有沙漠路径汇集点，相当于沙漠最重要交通核心，在四国——青龙帝国、玄武教廷、白虎议会、朱雀联邦其中和平派的助力下，建立了信使学院，而小信使便是其中“四国信使”一员。信使学院由四国票选的校长进行管理，主要是为四国提供专业的信使人才。但实际上，信使学院分为五个派系，其中四个派系属于不同的四个国家，留下最后一个便是当初的“四国信使”。
“四国信使”名字好听，实际上是四个国家的领导对他们的态度都是人嫌狗厌，认为“四国信使”接触了四国不同的风土人情，已经不是纯粹的本国人了，胳膊肘会往外拐，所以仅仅只会在外交场合让他们承担仪仗之类的撑场面活，根本没有把他们做自己的信使看待。从对待信使学院的态度上也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各个国家之间敌意非常明显就没有愿意坐下来好好聊“和平”两个字怎么写的欲望。
小信使想到这里，手便放到了电台通讯按钮上。开始慢慢调整频率，使得声音越来越清晰。
“我也有戒律，只要信使接到信件，不管发生什么都要送到。但是你的方法我无法接受，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多这一句嘴，让你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百年造物。如果真按你说的去办，我的信那是真不可能送到收件人那里了！”言罢，信使马上接收了电台信息，声音透过沙尘滋滋地想要传出来。“我说了！只是接收了他们电台广播的消息，只要我们不回信根本不会暴露，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领队焦急的用隐蛛系统向手下各个士兵发去信号。
“马上给我阻止他！但别把这小屁孩伤了！”
但是下属们似乎无动于衷……
“可恶！”领队猛的站起身，两个做掩体的红晶被撞得四分五裂，他也顾不上什么尘土飞扬黄沙漫漫了，提着枪就冲了过去。
很可惜，电台已经接通了，声音也从小信使那边传了过来。领队五雷轰顶，直挺挺地愣住在了四周不断掉落钢框的开阔地带，不是因为信使的背叛，而是电台里传来异常杂乱的嘶吼声。他感觉自己来到了地狱……
“不要回信！不要回信！”电台絮乱的电流让传出来的声音变得像是生喝了二十公斤双氧水一般又嘶又哑。
“不要回信！有追兵！！不要回信！有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