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这顿晚饭相比起以前，朴素了许多。
糖醋桂花松鼠鱼，龙井虾仁，清炒茭白，上汤奶油黄瓜花，玫瑰蜂蜜山药……
有一样格格不入的，是一盆色泽鲜艳亮丽的麻辣水煮鱼，它在一桌口味偏甜偏清淡的菜中是那么显眼，那么特别，像是特别准备的一般。
“水煮鱼！”筱默入座的时候就已经两眼放光了，“这个超好吃的，一定要放超多超多花椒才有灵魂！”
“尝尝。”敖朔给她夹了一筷子水煮鱼，鲜红油亮的汁水浸润着碗里的米饭，一时间咸鲜麻香的浓郁气息氤氲在半空中，几乎要酥麻了人的骨头。
“嗯……好吃！”
敖朔一听就笑了，眼神温柔：“你喜欢就好。”
“你呢？”筱默注意到敖朔夹菜只往口味淡的盘里伸筷子，“你吃不得辣吗？”
“嗯……”敖朔神色有些为难，“我可以试一试。”
“不不，不吃辣也没啥，就是……”筱默好像明白了什么，看着敖朔低头吃着寡淡的菜就“扑哧”笑了一下。
敖朔抬头眨着眼,满脸疑惑。
“你是知道我喜欢吃辣吗？”筱默的嘴唇因为吃辣沾上了一层鲜亮的红油，原本没涂口红的浅浅唇色，在这一刻灯光打下显得是那么鲜红诱人，像是月光下庭院的红玫瑰，后妈王后手里淬毒的红苹果。她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戏谑，手上攥住的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不然为什么满桌的甜淡会突然有一份麻辣的菜？”
“我……”敖朔有些语塞。
是啊。
这道菜就是为你准备的。
我怕你不喜欢吃那么甜的淡菜，所以才特地准备了麻辣水煮鱼。
哪怕我们口味不一样，我……还是想和你吃到一块去。
“谢谢啦。”筱默见面前的男人停住了夹菜的动作，在桌子对面突然呆住，赶紧自己接话轻松带过，内心却在想着：这家伙怎么那么喜欢发愣哦，笨笨的……不过，难道他以前来过这儿见过我吗？
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口味？
好吧，可能我想多啦，可能是他和我爸之前聊过了吧。
情商挺高的哦。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筱默想了想，不行，他作为客人一定觉得很拘谨，我得没话找话一下，“这个地方和你原来在的地方有什么不同吗？气候啊，水土啊，你还能习惯吗？”
“可以可以，”敖朔连连点头，淡淡桔黄的灯光打在了他的脸上，竟然莫名中和了一些他原本脸色的病态和憔悴，将因为瘦削而突出了许多的脸型轮廓都模糊柔和了一部分，隔着饭菜热腾腾的蒸汽，他竟显得那么平和，“这里一切都挺好的，我能习惯。”
“习惯就好啦，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来找我都可以哦，”筱默反手指了指一个方向，“你还记得我家在哪边的吧，遇到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不过你觉得不靠谱找……”筱默停顿了一下，语气突然冰冷起来，“找逐阳吧。”
敖朔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表面却还是正常吃着饭，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平时都是直接称呼你父亲的名字吗？”
“嗯，”筱默的语气还是绷着，甚至多了明显的烦躁，“不可以吗？”
“没有……就是，你是和你父亲关系不太好？”
“看来你真的是从来没打听过我父亲的事啊，”筱默冷笑，“什么都不懂，那就别问了，问了也得不到什么好的答案。”
“……抱歉。”
“你不用说抱歉啊，”筱默猛地攥紧了筷子，她直直瞪着敖朔有些恼怒，耳边原本夹好的发丝被她刚才勾乱了，散乱开来也没管，“这不是你的问题，能不能不要突然道歉？！”
“好……”
敖朔低声应着，继续埋头一口一口慢慢吃着饭。
筱默突然有一种重拳打到了软棉花上的感觉，有劲没处使，生了一肚子的气只能憋着，对一个老是发呆的陌生闷葫芦可不好再说什么了，说了也给自己找气。
两人原本还算是欢快的聊天范围，就因为这么一个插曲直接转到了沉默压抑的氛围，一时间只听得见两人的咀嚼声和筷子磕碰到白瓷碗的脆响，其他声便再无，只有无声的灯光和湿润的晚间空气，在半空触碰，拥抱，缠绵。
“这道菜你喜欢吗？”快要吃完的时候，敖朔突然慢慢问了一句，筱默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麻辣水煮鱼，小嘴一撇：“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吗？”
“你喜欢的话……”敖朔又开始犹豫起来，手指轻轻敲着餐桌，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喜欢的话，想吃就跟我说一声，我可以……随时给你做。”
这次轮到筱默愣住了。
什么意思？
我喜欢的菜就要随时给我做？
他想干什么？
“我那边又不是没有。”筱默堵了回去，“我房子那边也可以自己做麻辣水煮鱼啊，干嘛要来你这儿。”
“那你为什么囤那么多的速冻食品和快餐？”敖朔问道，还轻轻叹了叹气，“吃这种东西多不健康的，你最好能吃新鲜的食品还是吃……”
“打住，”筱默满脸黑线，“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刚认识第一天你就管我那么多，咋了，你比我爸还像我爸，难不成你才是我亲生父亲啊，关心至切？”
“……”敖朔只好闭嘴了。
筱默吃完饭了，满嘴的麻辣一时间逼得她浑身发热，满头大汗，而她本就是穿了两件衣服，这下更是一身黏黏的汗，哪怕是清凉的晚风穿堂吹拂过来，嘴里的爆麻和不适的触感还是让她不耐烦了起来。
“要不我去开个空调……？”敖朔注意到了，刚准备起身了就被筱默拦住：“不用那么麻烦！”
“啊那怎么办……”
敖朔还在思考怎么能让餐厅凉快些，接下来这一幕直接让他懵了。
筱默直接拉住外衣的下衣角，两手向上把外衣干净麻利地一扯，一拉，翻出来，直接脱掉了套在外面的薄卫衣，露出了里面的衣服。
一件极薄的吊带背心。
它已经被筱默身上湿黏的汗打湿了，顺着筱默窈窕的身材曲线贴着，而那纤细的腰线在这背心的勾勒下更是婀娜，妩媚，暖色调的灯光一打，像是一幅厚涂的油画，美至梦幻。
脆生生，直白无比的妩媚。
那么大胆，热烈，没心没肺，像是阳光，不容直视。
敖朔心一下子乱了。
一时间，那个竹林小院的泳池，早晨照到一团乱的床上那抹灿烂的阳光，湖边皎洁轻盈的月光，湿润的草地上露珠晶莹，病房里的花香……
记忆犹如潮水般涌来，那压抑了几百年的情欲，那梦里浓重而痛苦的思念，那每一年的孤独和动摇过，一次次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只是被梦境所骗的茫然也随着这一浪浪的记忆翻腾奔涌，让敖朔无法招架。
敖朔觉得自己嗓子应该是哑了，不然为什么张着嘴，却说不出任何话？
“这样就凉快啦！”筱默心情也随着温度的下降而舒畅了起来，她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畅快地笑着，“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哦！”
她起身往客厅走去，而这时候敖朔才意识到了一处和记忆里面不同的地方——
筱默的吊带背心可以说是布料拮据了，这竟是一件露背背心，后背仅仅是用几根绑带绑稳，露出了大片肌肤。
当她转身之后整个后背便入了敖朔的视线之中，让他从发愣中一下清醒起来。
不一样。
不一样的。
敖朔记忆里的筱默后背光洁白皙，连一道伤疤都没有，简直是像块刚生产出来的白画布一般。
但现在，眼前的筱默不一样了。
她后背上有非常夸张的，满满的一片纹身，纹满了蓝紫色的片片蝴蝶，可以看出那蝴蝶纹得很用心，细密的鳞片，纹路，颜色光泽的变化，每一只蝴蝶都有不同的状态，有些完全展开了绚丽的翅膀，有些仅仅只是微微张开，纹身的范围算大的了，从肩膀处一路纹下来，一路蝴蝶飘飞直到后腰，妖艳，神秘，像是在自己的后背施了一个魔法，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却又让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想去一探究竟。
就像她本身。
让人是那么想去，一探究竟。
再看下去，敖朔心跳加速了起来。
筱默后腰处，有两个明显的腰窝，像是两个小小的酒窝，轻微凹陷了进去。
他恍惚了……
筱默在他身边时，当他们翻云覆雨，缱绻缠绵，他总会喜欢伸手揽住筱默的盈盈细腰，顺着她的轮廓慢慢抚摸，他尤其喜欢摸到筱默的腰窝，那深陷下去的，颤抖着的，就如同他的心陷入爱河，永远起不来，只能随着呼吸和心跳，一起一伏，浮着一层轻薄的汗，湿润温热。
敖朔挪开了视线。
不……
不能了。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一无所有，能有什么资格？
没有资格。
冷静之后，敖朔在慢慢看向筱默，她穿过了客厅走到阳台，靠在栏杆上仰头吹着晚风，闭着眼，嘴边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晚风穿梭过她浓密的发丝，在素白的月光之下，她带着些稚嫩的脸竟如此平静，甚至，神圣，冰冷。
敖朔感受着自己的心一点点平复，他面前的菜都从微热而变凉了，记录着时间的流逝，和故事的真实。
往事不可追，一切已皆成定数。
但……每个人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也不例外。
敖朔想着，看向阳台。
他在看月光吗？
是，也不是。
他在看，他的月光。
一切，就要从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