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您的裙子皱了
梵玥洗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温暖的澡，浴桶旁是仆人为他准备好的黑色制服。
只不过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这具身体太过瘦弱，有些撑不起这明显偏大的外套。
梵玥倒也不甚在意，面上的嫌弃也只是一闪而逝，随即完全被隐藏。
将最后一粒袖扣子定好，梵玥冲着镜中的自己歪了歪头，起唇掀起一抹略带痞气的浅笑。
未长开的稚嫩五官就因为这一笑瞬间有了色彩。
她被一位陌生的佣人领着穿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寸寸洒在梵玥银白色的发梢，衬着脚步平稳的孩子越发从容金贵。
路过年纪尚且不大的女仆不由得驻足，低声问旁边的人：“那是谁的小孩？我之前怎么没见过？真俊美啊，就是太瘦了。”
“你问她啊？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一直被辛姆女仆带在身边的，那个脾气古怪的坏孩子，被公爵遗弃的私生子。”
“你可别被她现在的样子骗了，她的母亲就是插足公爵和夫人感情的第三者，这副皮囊下的灵魂是罪孽深重的，她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
另一个女仆刚说完，视线一转就对上了梵玥蕴含深意的浅笑。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寒意从背后蔓延，刺的女仆打了个哆嗦。
等她好不容易回神再看去，少女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你怎么了？”
“啊……没，没事……”
说实话，除了她愚昧的父母，梵玥二十多年来所遭受的冷眼全部加起来还没来到这世界这几天遭受的多。
受人追捧是梵玥的日常，谄媚讨好是她遇到的琐碎。
这样极具恶毒的咒骂，她只在被她打败的仇人口中听到过。
外婆跟她说过，手下败将在失败后的倾诉都是胜利者的奖品。
所以无论是夸奖还是谩骂，只要出自落败人口中，梵玥都很受用。
但像这般无缘无故的恶意……
与拐角擦肩而过的瞬间，阴影遮挡住少女面部的表情，唯一可以看清的唇角却往下弯了弯。
‘既肮脏又会咬人的老鼠，解决掉就好了。’
于是在第二天，博蒙特夫人身边的大女佣发现夫人昨天別在腰带上做装饰的宝石吊坠不见了，那条吊坠价值300万金币，是王子送给夫人的礼物，夫人很是珍惜。
翻遍了整座城堡都搜寻无果，女佣怀疑是有其他人偷走了。
因为今天是城堡内的孩子去学院的日子，博蒙特夫人就派遣具有较为强大实力的魔法师搜索遍了整座城堡，最后的结果是依旧无果。
但却有意外收获。
魔法师在许多杂活女佣的屋子里，找到了价格不菲的珠宝，皆来自于几位公主和职位较高的女佣。
这些人无疑就是城堡内的小偷。
其中，就包括说梵玥该死的那位女佣。
而博蒙特夫人想寻找的那枚吊坠，最后却被大女儿送到了手中，说是从大厅内捡到的。
可博蒙特夫人明明记得她戴着吊坠回到了卧室里，但反正都找到了，她不会跟自己的女儿纠结这些，因为现在该死的另有其人。
当然这都是之后的事。
身为四大公爵之一，公爵城堡的装潢奢靡磅礴。
许多人聚集的殿厅内，屹立的石柱上雕刻着器宇轩昂的双翼巨龙，巨龙蔚蓝色的瞳孔是蕴含魔力的水晶，有成年男人一个拳头那么大。
脚下的深紫色的绒毯散发着幽香，抬头就能看到挂在头顶上方，象征博蒙特家族的标志——一朵巨大的蓝色百合。
“进去之后不要说话，让吃东西的时候再吃，不要犯事。”
“好的，谢谢你。”
这座殿厅内站着城堡内所有十四岁的孩子，除了站在为首的公爵的那几个孩子，后面站着的一列列就都是骑士和佣人的孩子。
没人跟梵玥说她身为私生子应该站在哪，于是她随意找了个队伍的末尾就站了过去。
显然，坐在上首的城堡内的两位主人也没想起她的存在，梵玥倒也悠闲。
他们说了很多场面话，无非就是画饼加洗脑。
博蒙特家族养育了他们，他们即便未来会飞黄腾达也不要忘本。
外面的世界很残酷，只有博蒙特的城堡才是最安全的避风港。
这里永远是他们的家，他们要永远忠于他们的家，忠于他们的主人。
总结来说就是这些。
都是梵玥用过时的招数。
“从明天开始，你们将有机会不再是佣人，你们有可能会成为王子公主们的同学，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团结。”
公爵具有贯穿力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公爵夫人紧接着柔和接话：“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你们，我和公爵就先离开了，你们都是年轻人，彼此之前才更有话题，这些是厨师们为你们准备的晚餐，请愉快享用吧。”
光是看表情听声音，真的很难将博蒙特夫人联想成一位善妒且眼底容不得沙子的恶毒女人。
梵玥垂眸，掩藏眼底的思绪。
高坐上的二人亲密携手，款款走下台阶。
站在大厅内的孩子们很默契地让开一条宽敞的通道，看向两位主人的视线里有崇拜和畏惧的光。
就在夫人与梵玥擦肩而过时，因为距离很近，她又在微笑挥手与孩子们道别，所以没有注意到有一只苍白的手指，从她的腰间随意卷过。
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门的转角，殿厅内三十多名孩子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一声惊呼，两旁盖着白布的餐车随即自动掀起，食物诱人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大家放开肚子随便吃吧！不要拘束。”
温和的声音从顶处传来。
那两位走后，在场身份最尊贵的就是城堡内的公主和王子，首当其冲的是已经成年的第一公主。
当然，这个王子里面不包括梵玥。
随着博蒙特家族第一公主的话音落下，四周的孩子们就迫不及待地一窝蜂朝着一旁的餐车走去。
为了不惹眼，梵玥慢悠悠地转身跟上了群众的步伐。
她走到一处餐车前，端起中间的蓝莓慕斯，用叉子切了一小块含在嘴里。
“你们怎么想的？如果真从佛瑞斯学院毕业了，是继续留在公爵这还是去其他地方？”
“这么远的事谁知道呢？能不能成为魔法师都还不确定，就想这些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凡事早做打算嘛，我想去南边看看，我爸说那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开，不像咱们这，就这一两个月不用穿棉衣，过了这个月就又要开始下雪了。”
……
梵玥的耳朵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对话，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五位公主和一位王子站着的地方。
身穿酒红礼服的大公主跟弟弟妹妹交代事宜，没一会就要离开了。
她今年就要在佛瑞斯学院毕业了，这次回来是清点家族内去学院的人数，完成上报。
盘内最后一小块慕斯吃完，梵玥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拭过唇瓣。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抹纤细身影离开的悄无声息。
阳光洒落的长廊内，红绒窗帘垂落，金色的束绳结实地卷了几圈最后系成了一个完美对称的蝴蝶。
第一公主炙娜独自穿梭过寸光，而身为公主，她无疑是美的，只是她的美极具攻击性。
狭长的双眼之上，眉峰偏高，给人的感觉有些犀利，又难以靠近。
而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回荡在廊内的鞋跟踩在瓷砖上的哒哒声倏地停下，淡漠的橙色双眸定格在前方，蹙眉：“谁在那？”
与此同时，迅速藏在身后的右手蜷缩，五指间萦绕起几圈赤色的火蛇，翕动流窜着。廊内的气温逐渐升高，靠近的人都会感到一股危险的窒息。
炙娜目光所触的窗帘后露出一块墨色衣角。
梵玥垂眸，注意到了空气中的浮动 ，眼底划过兴味，不过只是一瞬便被迅速掩藏。
她步履从容地从红绒后走了出来，仪态优雅地将右手搭在左肩处朝着面前的女人微微鞠躬：“美丽的公主殿下，惊扰到您我很抱歉，我是城堡内佣人辛姆的孩子。”
梵玥没有说自己的名字，炙娜也没有问的打算。
看见眼前的“少年”，没有感觉到任何魔法和危险的气息，炙娜身后的火焰散去，温度也紧接着回降。
她的表情依旧平平淡淡，见梵玥还是没有离开，她皱眉：“你还有什么事吗？”
“是的，殿下，您的裙子皱了。”
梵玥说完，靠近了炙娜半跪下，修长的手指温柔抚平红色裙角的那一丝褶皱，在炙娜怔愣的目光下。
她仰起头，嘴角上扬，眉眼弯弯，目光柔和干净，让炙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挂在长空黑夜上的银月。
炙娜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因为常年的严格训练和性格缘故，美丽的她即便有很多追求者，但都会下意识畏惧她。
而对方有着一双特殊漂亮的粉色眼眸。
瞳孔之中倒映她的身影，没有任何杂质，是最纯净的仰慕喜爱。
“额……谢谢，你的眼睛很漂亮。”凝视着对方的双眼，炙娜夸赞的话脱口而出。
闻言，梵玥眼底的笑意渐浓，她放轻了声音：“那您要不要多看一会呢？”
在炙娜的视角下，她原本只是欣赏着来人一双美丽的粉色眼眸，对方的声音就好像是从遥远空旷的角落中传来，在她的脑海里无限回荡……她好像在这双眼中看到了旋涡，然后……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一抹紫色的流光逡巡着从眼底流淌而出，梵玥欣赏着眼前双眼已经失去聚焦的炙娜，似是很满意现在的结果。
这个世界如她意料那般。
从她原本世界学习的催眠，再带到这个世界来使用后好像受到了某些磁场的加持，在无形中融入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成为了魔法的一部分。
本来只是想尝试，却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唇角掀起，梵玥起身与面前的公主平视。
她从口袋里掏出从公爵夫人那顺来的水晶挂饰，另一只手动作温和地牵起对方的手，将带有余温的水晶轻轻放入她的掌心。
彼时，粉色的瞳孔彻底被暗含诱惑的浅紫色覆盖。
“这是你在殿厅内捡到的，你打算在第二天离开前再还给公爵夫人。”
“这是我……在殿厅内捡到的，我，第二天再还给……母亲……”
带了点寒凉的风从窗外卷进屋内，吹的 炙娜猛然打了个哆嗦。
回神后的她双目怔愣地看着面前的长廊，随后无奈叹息，垂头扶额低语：“怎么在这个时候出神了？看来回去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随意扫了一眼掌心的吊坠，炙娜并没有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而是随意将其塞进裙摆上的口袋里：“我这记性……忘记问她叫什么了……”
“啧……算了。”
一切动作自然到好似这条吊坠本来就该在她这。
而刚才遇到的那位“少年”，在前不久才与她道别。
听着长廊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敛气站在炙娜身后转角后的梵玥才掀起嘴角。
算着差不多的时间，她还想回去再吃点东西。
但脚下刚一转，梵玥忽的感觉到双腿一软。
下一秒，她便无力地扶墙半跪在地。
空气寂静了良久，寂静到只能听到角落里的人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有趣……”好半晌，梵玥终于从无力中回神，再抬起头时，眼底有异常兴奋的光亮闪过，“真不错啊，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