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钟仁鸿与南才
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但要是没有那么多的人走这条路呢?
那走的次数多了,也就有了路。
那要是没有路呢?
那我就走出一条路。
这是钟仁鸿这么多年来一直所坚信的东西。
大部分情况下,是没有路的,但也有大部分的情况下,是有路的。
“你这算什么回答?到底有还是没有?”
钟仁鸿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总有那么多的人来问,他也便只能这么说了。
听到他说话的人都说他幽默,也佩服他总能找到路,并且能坚持走下来,钟仁鸿也只是笑着说:
“路都在自己脚下,跟着光走,总能到的。”
听到他的话,人们会报以热情的笑,以及亲切的:
“托厄哈扒!托厄哈扒!”
这是当地人对他的称呼,意思是送信人。
钟仁鸿很喜欢这个称呼,因为这是他与他们的专属称呼,这让他感觉到很亲切,就像是家人一样。
对于当地人来说,钟仁鸿就是家人,是值得信赖的,每当见到他,都非要拉他在家吃个饭再走。
钟仁鸿有时会拒绝,有时也拒绝不了,毕竟这是来自家人的热情。
“家人吗?有,也没有。”
这样的哲学思考显然不太适合钟仁鸿,但对于其目前的状况,确实也只能这样下定义了。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有几块碎石垒起来的荒坟,钟仁鸿总会抽出时间来这祭拜。
要问这里埋葬的是谁?
钟仁鸿不会回答,但仍会伸出手指,随即指向自己。
那一天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那一天山里的风景很不错,云雾缭绕,飞鸟落霞。
那一天的山路实在是不太好走,前一夜想必是落了水,这泥地才格外的不抓脚,以至于不得不抓紧周围的野草,才勉强能够站稳脚跟。
一个圆脸汉子,唱着悠扬的调子,缓慢的在这泥泞的山路上前行着,背着布包、穿着布衣、捆着胶鞋,是这大山中,一个平凡的子孙罢了。
那声是洪亮的,传遍了好几个山头;那调是悠扬的,树上鸟都舍不得飞走;那词是美好的,能够感受到其对生活的热爱。
但是,任凭这歌声传的再远,回应他的,也只有风儿经过时带来的声音了。
可惜啊,这歌声传不到人烟处。
可惜啊,这地方过于荒凉。
可惜啊,这路实在是太滑了。
那歌声猛的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呼,随之是衣服的摩擦声,泥土的翻转声。
再然后,就只看见那汉子抓着身边的枯藤,吊在山谷的边缘。
“妈的,走了这么多次了,还能在这拽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那汉子其实自己也慌了神,后背都已经打湿了,这条路他确实已经走了许多遍,但哪怕是他,也不敢说绝对没有问题,因为这条路相比较于大路,确实危险的多。
那既然如此危险,为什么还要走呢?
还能是因为什么省事呗。
走这条路,能省下将近半天的时间,可以更快的把信送到,就凭这个,也值得这个男人冒险了。
“妈的,我就不信了。”
说着那汉子便用力将身子拉起,随即用另一只手去抓住另一边的岩壁,只要能抓住,就足够可以借此爬上去。
“额……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
“一点……”
确实,就差一点。
那汉子就差一点就能爬上去,那枯藤也差一点,就能支撑起那汉子的体重。
还没等到那汉子碰到岩壁,那枯藤便早一步断裂掉了,那汉子慌忙的喊了一声,便失去了平衡,向后一仰,栽向了身后的山谷之中。
那一声哀嚎,只回响了片刻,就伴随着一声闷响,戛然而止。
其实山谷并不深,那谷底铺的很显然并不是席梦思,这一声闷响,明显是人与自然的碰撞,纵使那汉子是铁打的,也很难完好无损。
当他的意识逐渐苏醒的时候,就只能看见这个天旋地转的红色世界,以及自己被树枝贯穿的左腿。
四肢已经逐渐的凉了下来,意识也只有片刻的清醒,如果能看见自己的表情,那一定是嘴角微扬,面如尘灰。
毕竟自己现在就连控制眼皮的上下,都已经极限了,眼眶感觉很湿润,而且浑浊,只能看到一片红色,想必是被血迷了眼睛。
我这是要死了吗?
我不想死。
可是脑子如此清醒,又昏沉的不行,熟悉的人和事情不断的闪过,耳边也只有嗡嗡嗡的响声了。
看来我是快要死了。
因为我身体好痛,痛到感觉每一个毛孔在被火烧,肉是冷的,骨头却是热的,这感觉真的很难受。
好痛。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我给老妈的钱还没寄出去,信也没寄出去。
景宝。
景宝他爹好不容易供出个大学生,在等孩子的通知书。
芊慧喜欢隔壁村的柏仁,要写信给他。
还有……还有……
星阳……信……
好痛……真的好痛……
我不想死啊……
至少……让我把这些信送出去……
…送出去……
那汉子的眼睛始终微微睁开,眼里的淤血凝结,又被点点泪水冲开,顺着眼角流下。
手死死护住那个布包,死死的护住,不肯松开。
他这一路很孤独,难怕现在也是,所以他才用歌声驱散孤独,这是个好办法,但这时的他,已经一句都唱不出来了。
钟仁鸿,是这汉子的名字,很多人记得,又有很多人不记得,原本只属于他,但现在,这个名字有了新的继承者了。
在钟仁鸿遇害的之后的几个小时后,天渐渐暗了下来,在大山里,星星是最没有耐心的家伙,明明天边的太阳还挂在山脚,那些星星便早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纷纷冒了出来。
点点微光聚集在空中,照亮了那一片,格外亮眼。
却只叫人觉得惊叹的是,竟有一点微光,不愿在那天上久留,它盘旋着,落了凡尘,在这山谷里不断飘荡,左看看,右瞧瞧,最后便锁定了那地上的钟仁鸿,随即一个猛子钻了进去。
顿时,微光像水滴掉进了水塘,溅起片片水花后,便就此消失。
又过了一会,一阵光芒从钟仁鸿怀里冒出,然后聚集,再然后汇聚成了人形,先是头、再是身体,随后是四肢,最后连衣服都冒了出来。
还是那布衣、布包、胶鞋。
还是那个圆脸汉子。
只不过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站着的那个看向躺着的那个,只是片刻,不知怎得,点点泪水竟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一开始只是一点,随后便如雨一样了。
不知怎么的,像是与对方共情了,他一边哭,一边慌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自己也受了一样的伤一样。
摸完身体,又捂着自己的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进入脑子了一样,让他十分的痛苦。
过了好一阵,他才缓了过来。
他跪在地上,看着躺在那里的自己,表情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视线在他的身上不断扫过,最终停留在那个布包上,他伸出手,将他包里的信拿了出来后,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我是钟仁鸿”
“我…应该把我埋了。”
这样的想法冒了出来,却不知道该从哪开始。
直到他摸到了包里的信后,一股好似就知道的信息涌入了脑海,让他很自然的就拿出一张空信封,然后打开。
一时间,那汉子的身体,便化作一道光,被吸入了信封之中,化作一张信纸静静的待在信封里。
钟仁鸿看着手里的信,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感觉心里闷得慌,像是堵了,又有一丝通畅,让人嘴角不由得上扬。
后来他知道了,这种闷得慌叫悲伤,因为他感受到了那汉子的悲伤。
而这一丝通畅,叫释然,至于为什么会释然,钟仁鸿感受到了,却不理解为什么。
但从此刻起,他就是钟仁鸿,还是那个圆脸汉子,还是熟悉的山歌。
但人还是那个人吗?是也不是。
钟仁鸿没有将其埋了,而是带在了身上,不是舍不得,只是觉得不是现在,于是他重新捡起包,摸着黑,继续走在这险峻的山路上,凭借记忆,找到了那个小乡村里,到那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远远的就看见几个小孩在那嚷嚷着,他向他们喊了一声,那几个孩子也就发现了他,他们兴奋的喊了起来,有几个回去找大人去了,有几个立刻就向他跑来。
“托厄哈扒!托厄哈扒!”
几个小孩兴奋的叫嚷着,上前挽着他的手,拉着他的袖子。
钟仁鸿先是一愣,随后,才缓缓露出笑容。
“托厄哈扒!你这次来的怎么这么慢?”
“托厄哈扒!给我们再讲讲你上次说的那个故事吧。”
“托厄哈扒!你是怎么来的?大人们都在找你。”
小孩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叫嚷着,搞得钟仁鸿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笑着说道:“等我先把信送了,再来找你们哈。”
随后,就只见钟仁鸿在几个孩子的拉扯下,往村子里走去。
还没走多久,就只见几个大人着急忙慌的冒了出来。
看见钟仁鸿了,便加快了脚步,赶到了钟仁鸿身旁。
还没等他打招呼,就抓着他的肩膀,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吧,朋友,我看你这么久没到,还以为你出事了。”
“没有没有,只是最近路滑,走的慢了些。”
“好好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来来来,留下来渣咱(吃饭)”
“不了不了,下次吧,我这还要赶紧把信送了,哦,对了。”
钟仁鸿摸向布包,拿出一打信来,找了找,拿出一张,拿给对方。
“来,星阳,你的信。”
星阳接过信,脸上是灿烂的笑容,他拍了拍钟仁鸿的肩膀,随后领着他向村里走去。
他见到了景宝,景宝正在背着柴,往家里走,见了他,灰扑扑的脸上露出了笑。
景宝他爹想邀请他去坐坐,但却被拒绝了,钟仁鸿将包裹给了他,景宝他爹很高兴,和景宝一起打开看了,结果领他们很高兴,景宝他爹用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抹着眼泪,景宝兴奋的连柴都丢了,兴奋的唱起了歌,景宝他妈,扶着墙走了出来和景宝拥抱了好久、好久……
在那之后,整个村子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接下来见到了芊慧,她笑起来很质朴,在接到了信后,害羞的跑回了家,没有人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只知道那天以后,芊慧多了一把新梳子。
几年后,便嫁到了隔壁的村子去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钟仁鸿看到这一切,心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暖意,看到这些人,笑着、哭着,自己似乎也同样经历了一样。
这就是我努力的意义。
这是钟仁鸿以前一直所坚持的,也是现在钟仁鸿将会坚持的。
不过,不知为何,钟仁鸿一直觉得,心里好像缺失了什么,似乎是什么东西,又好像是一个人,在等她,他想去看她,而且现在就想。
“就是这里吧。”
“嗯,就是这里了。”
“昔阳养老院”
“没错,这就是他所待的地方。”
“那就赶紧进去吧。”
子受不了磨磨唧唧的,第一个推门,走了进去。
前台的小姐姐看见了她,轻声的询问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吗?”
纯钧笑着回答。
“我们来找钟仁鸿老爷子。”
“钟仁鸿吗?我们这并没有叫钟仁鸿的老人哦。”
“没有请您再确认一下。”
“确实没有叫钟仁鸿的老人,你们可能是走错了吧。”
“额…那打扰了。”
肖特偷偷连上了这里的网络,确认了一遍后,跟纯钧点了点头,子想直接上楼找,却被赵寻拦了下来,众人于是只好灰溜溜的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还能搞错地方的吗?纯钧你做事能不能靠点谱。”
肖特满嘴抱怨的看着纯钧。
“你居然怀疑我的领导,我怎么可能找错地方呢。”
“那这是什么情况呢,我看过了,那姑娘可没说谎。”
纯钧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保持沉默。
就在此时,伴随bgm:katchi的声音,一个脖子上挂着耳机,戴着墨镜,打扮的颇为潮流的黄发男子,打着响指,提着一袋香蕉走了过来。
肖特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对方说道:“哦…没想到是你啊。”
那男子没有回答,只是哼着歌,走向纯钧,高举着右手。
纯钧笑着与他击掌。
接着是肖特,肖特轻笑一声,也与他击掌。
然后是赵寻,赵寻有点懵,但还是“嘿”了一声,与对方击掌,这样的态度,让对方很高兴。
最后到了子,子因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而且也不认识对方,一脸鄙夷的看着他,并没有要击掌的意思。
这弄的对方有点不高兴,于是咧了咧嘴,也“嘿”了一声,将手靠的更近了。
但子依旧没有要击掌的意思。
“啧,真扫兴,老马不是说你是个挺活泼的人嘛。”
子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纯钧,那男子也顺着眼神看向了纯钧。
纯钧一摊手,一副我也不知道的样子。
但那男的似乎没有get到啥意思,于是径直说道:
“咋了,你把她睡了?”
这句话,直接惹恼了子,她抡起拳头就给了那男的一下。
随即破口大骂道:“乱说什么呢,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嗷嗷嗷…好大的脾气,纯钧你是真不挑啊。”
纯钧也是有点无语。
“我平时在你眼里都是这样的吗?”
“不是吗?”
“再乱说,信不信我也撕烂你的嘴。”
“行行行,不说了。”
一旁目睹全程的赵寻则是暗自吐槽道:“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好了说正事吧,周朴说你来负责找钟仁鸿,怎么没找到呢?。”
周朴揉了揉肩膀。
“我找到了,不就在这吗?”
“我们刚才进去问了,这里没有叫钟仁鸿的。”
“哦,这事啊,他现在不叫钟仁鸿了,他经过二次化形的,所以改了名字的,现在叫南才。”
“……”
众人沉默了片刻,看向纯钧,纯钧显得有点尴尬。
“为什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知道,白玉堂没有给你说吗?他昨天不是还来找你了吗?”
“咳咳,算了,咱们还是赶紧进去找他吧。”
一番闹剧之后,众人又走进了养老院。
那前台刚想打招呼,见又是他们也有点疑惑。
“请问几位…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周朴开口道:“我们来找南才老爷子。”
“哦……几位是南才爷爷的家属吗?”
“对,我们都是南才爷爷的亲戚,我是南才爷爷的表孙。”
“可是,刚才他们来过一次,说是来找什么钟仁鸿,这……”
那前台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似乎有点怀疑对方的身份。
“我有两个表叔,其中一个叫钟仁鸿,这个叫南才,他们找错了,毕竟亲戚太多了,谁会记得本名嘛,你说是不是。”
这个回答很合理,前台也没有多怀疑,让他们登记了一下后,便带他们坐电梯往楼上走去。
“南才爷爷在302房间,身体有点不好,最近在卧床休息,其他老人也在休息,麻烦你们小声点,不要吵到其他人了。”
众人连忙答应下来,便被带到了钟仁鸿的房间门口。
那前台轻轻敲门后,走了进去。
“周爷爷,你的家人来看你了。”
此时的钟仁鸿躺在床上,已没有了之前那副圆脸汉子的模样,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有点疑惑看向前台。
“谁啊”
众人这才走了进去。
纯钧走在前面,轻咳一声道:“好久不见,御物很想你。”
钟仁鸿先是一愣,随即看着周朴提着香蕉,又想了想纯钧的话,这才反应了过来,闭着眼睛笑了笑。
“你们怎么来了?”
“我说过要来看你的,呐,我还带了你最爱吃的香蕉呢。”
“好了,你们聊吧,我帮你们把门关上,记住小声点不要太吵了。”
“好的,麻烦你了。”
说完,那前台便离开了。
众人靠近了钟仁鸿,周朴将香蕉放在了桌子上。
“嘿嘿,我又来看你了,最近身体怎么样,好些没。”
“呵,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我可以帮你们。”
对方这么直接,纯钧反倒有些不适应。
“不用再考虑一下吗?”
“不必了,那个黄头发小伙子跟我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就已经想了很久了,继续这样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让我这条命再送一次信,也不错。”
纯钧看着他,缓缓开口道:
“我可要再提醒你一次,你身体里的能量已经不多了,不用的话,还能再活半年,运气好,一两年也可能,要是用了能力,凭你现在的纯度,恐怕只有半个月不到了。”
钟仁鸿摇了摇头。
“轻于鸿毛或是重于泰山,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个送信的。”
纯钧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鞠了一躬。
其余人也照做,除了赵寻。
他表情纠结,不解的问道:“我们不能去拜托别人吗?只是为了找人,我们就要让别人付出生命,这样真的值得吗?”
纯钧看着赵寻,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爱说什么大道理,于是咽了咽口水。
“他已经做出了觉悟,我们不该打扰他。”
“可是……我不理解…这……”
钟仁鸿摆了摆手,微笑着。
“谢谢你关心我,谢谢你,但我也决定了,就让我再送一次信吧。”
“可是……”赵寻表情纠结,但终究这是对方的选择,也无法改变什么,于是,赵寻也缓缓的弯下了腰,给对方鞠了一躬。
钟仁鸿闭上了眼,伸出了手,周朴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信封递给了他,钟仁鸿接过了信封,光芒从他的体内汇聚。
此刻,的时间过得很慢,但对于钟仁鸿来说却很快,似乎是一瞬间,这一辈子所经历的就在眼前闪过了。
这一生,钟仁鸿过得很孤独,不仅仅只是送信的过程很孤独,而是关于自己身份的这件事上,一直很孤独。
他一直知道自己原本只是一封信,唯一的作用就只是传递信息而已,而现如今为什么会作为一个人类的身份活着,他一开始并不知道,也并不在乎,只知道自己只需要好好送信就好,至于自己为什么能看到信在发光,而这光为什么能给自己指路,自己也并不在乎。
直到有一天来了几个读书人打扮的家伙,带他去了个看起来很奢华的地方,告诉了他的身份,他这才知道了,自己原来是一种叫奇物的东西。
经过了一些相关资料的登记后,他就有了正式的身份,作为钟仁鸿,一个送信人继续活下去。
但说实话,这其实让他有点不安,他慌忙把信里的那个自己拿出来给那些人看,问这个人该怎么办。
而对方,并没有出现自己想象的那种反应。
“他已经死了,又不是你杀的,而且你现在就是他,还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我们帮你把他埋了吗?”
这让钟仁鸿很不解,脑子也昏昏沉沉,他觉得自己应该受罚,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好的,觉得不对,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因为他说的就是事实而已。
于是也只好拜托他们,帮忙埋葬自己。
在那之后,钟仁鸿继续干着送信人的工作,由于自己奇物的身份,每次都能很快的完成工作,钟仁鸿也有了更多的空余时间,可以回去看望自己在养老院的母亲。
没错,他有家人,钟仁鸿一直坚持工作的原因不只是为了帮助那些人,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老娘。
自己还是一封信的时候,他就能从自己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这个状态,感受到钟仁鸿对母亲的爱。
但作为一封信,钟仁鸿还没能把他送出去,就遭遇横祸,这让现在的他,产生一定要替钟仁鸿照顾好老娘的想法。
钟仁鸿的母亲也很奇怪,同样也很高兴,因为儿子来看自己的次数变多了,这换谁,都会高兴的。
钟仁鸿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就这样过了二十年。
二十年能发生什么
二十年,能让原来难走的山路,变成能让摩托车上山的公路。
二十年,能让原来为数不多的送信人,变成随处可见的快递小哥。
二十年,能让当初电话都不曾可见的小山村里,好几个人都有了手机,从此相隔两地的人,也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了。
对此,更让他难受的是,二十年,足够让时间夺走他心爱的母亲。
就这样,钟仁鸿一直所坚持的东西,一个一个的相继在他眼前消失,他不虽在乎,但也舍弃不了。
但亲眼见到这一切时,是多么的痛苦啊,当母亲在他眼前痛苦到说话都困难的时候,他心如刀绞,他不厌其烦的照顾对方,只是为了让他再留的久一点、就一点、一点点。
因为他明白,死亡是一件多么痛苦的滋味。
为此他近乎快付出了自己一切,哪怕是用自己奇物的力量,但这并不可能,他发现自己可以将力量用在信封上,但却无法作用在他心爱的人身上。
最后,那一天还是来了,她的母亲颤颤巍巍的抚摸着他的头,他的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圆脸汉子,此刻却哭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儿……啊,别哭……我马上……就来陪你了。”
“妈,你啥意思,我就在这啊。”
“我……知道……知道你不是……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了……谢谢你……儿啊……以后你就可以为了自己……活下去……了……儿啊……”
对方的话,让钟仁鸿整个人都震惊了,但还没等他过多思考,他就已经被更大的悲伤裹挟,完全无法思考母亲的话了。
几天后,钟仁鸿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到了那个地方,将他埋在了他的儿子旁边,向着他们跪拜了几次,然后静静看着他们。
就这样看着,好几个时辰过去,也依旧只是看着,表情像是死了一样,因为他很迷茫,好像失去了目标一样。
这二十年,他作为钟仁鸿而活,作为送信人而活,为了给别人带来幸福而活,为了自己的母亲而活,他从来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也不问为什么。
而现在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迷茫,为什么他没有了方向,为什么自己要作为钟仁鸿活着,为什么要夺走他的母亲。
为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他漫无目的的在山里走,祈祷着一脚踩空,随后也摔死在这,就没有必要再纠结了。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在他要准备去死的时候救下了他。
“朋友,好好的,为何要寻死觅活的。”
“你又为什么要救我呢?”
“为什么凭你是奇物,我也是奇物,这个理由可不可以。”
“可以,但我还是要去死。”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巧了我在游历,也在寻找活着的意义,你要不先陪我喝个酒,再说。”
这个提议钟仁鸿没有拒绝,因为他现在也知道该干什么。
一瓶酒下肚,钟仁鸿先开口道:
“我叫钟仁鸿。”
“我叫索……算了不重要,你也是奇物,那你本体是什么”
“一封信。”
“一封信那你为什么不把信打开看看。”
“我不敢看。”
“我也不敢直面自己的信,我也一样。”
“你以后怎么办?”
“我不知道,以前我只为了一件事而活,现在我想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
“对,为自己,先改个名字吧,你觉得苏瑞这个名字如何?”
“挺…好。”
“你也改个名字吧。”
“我……吗?”
“嗯,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
“那……南才如何?”
“南才挺…好。”
“那么南才,为了自己,我们都要重新开始了,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普普通通的话语,南才便没了刚才的迷茫,似乎是多了什么,是名字吗?他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多了个理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在那之后,二人再也没有相见过,但是钟仁鸿,哦,不对,应该是南才,他开始去寻找新的意义,他进入了御物司工作,有了自己新的生活。
至于以前的事,他偶尔会提起,并表示怀念,他也想过再去找那个苏瑞,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大家都已经重新开始了,不是吗?
意识回到现在,那股光芒流向肩膀,再到前臂,再到手心,最后化作一张邮票,贴在了信封上,那邮票冒着微光,印着一只鸽子,看起来十分的灵动。
南才看着那封信,笑了笑,递给了纯钧。
纯钧双手接过那封信,道了一声谢。
“我的能力,会指引你们找到你们想找到的那个人,只需要写上收信人的名字,然后想着他就行,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谢谢你,我们会把信送到的。”
南才点了点头。
“前二十年我为了别人,后二十年我为了自己,希望你们也能为了自己,不留遗憾。”
“嗯。”
至此,众人告别了南才,离开了那个敬老院。
赵寻回头看向那个敬老院,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坚毅。
“走吧,纯钧。”
“嗯,走吧,还有信没送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