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端午
周府祠堂在正院以西。难得赶到时,财顺已和几个小厮在祠堂院门外候着,见难得来,财顺同几小厮忙行过礼。难得拱手道“久等,久等。”财顺道“岂敢,你们几个在外面候着。”又朝难得作请,难得点头走在先,财顺则紧随其后。
难得从前虽也听闻过,但碍于非周氏族人和家奴而不得进,今算二回进来,进过连三大门入眼便是左松右柏,苍劲挺拔;中间笔直灰石板路,无一杂草乱叶;路尽有七步玉阶,上阶有台上摆放青铜烟鼎,台之左右两侧由白玉石栏围起,只前后路通。难得走台上过,财顺绕台至前汇合。台前两丈空地,再前入眼金砖红木而筑,巍峨庄重抱厦,厦头悬一金匾,提“堂柏常青”,两边有副对联,写“万古报国周氏内,百世志随子孙中。”延进之内是三间高耸正殿,中殿前亦悬一块金龙环匾,提“家记国恩”,左右亦是对对联,写“百年英强出此地,万代国栋还属同。”进堂左右四根红漆底台柱,其上中主为周家老祖,其左右为国公叔伯,其下横列五牌灵位,为国公亲表弟兄。难得跪于堂前中位,叩首三次起毕,财顺一旁碎步垂首躬身捧上沉香;堂中祭台前烛火终年不断,难得接过香点燃,躬身插入灵前一尊左右四寸三足包耳黄铜香炉中,行事毕,既又回殿中跪拜过,方移步退出。财顺早在殿外侍候,见难得出来,便低头示请。待两人出来后,见竹镇 松罡两人在门外等候,见两人出来忙前道“二爷,夫人那边有请,说是出行车轿都以备齐,只待二爷行毕。”闻言,难得便辞过财顺,随两人走了。
原是备几辆车,夫人、平人示人皆坐车,夫人叫难得坐车,难得因说“这天热的慌,我骑马跟随。”夫人无法,只命竹镇和松罡两人好生关注着,又叮嘱难得“你骑技自己心里清楚,万分小心,马背上抓紧些。”难得一旁恭听答应着,随后便启程。
正逢端午佳节,街上亦是人潮如流,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示人玉人坐在车中,一时颠簸一下,车轿中四面围住,又闷又热。玉人手拿五彩团扇替示人扇风,示人却将窗帘帷子轻撩一缝,处处好奇,打量这街上一切,是吆喝买卖声、或是街头卖艺的喝彩声、或是人人笑闹声……示人都无不盛好奇,难得骑马过其旁,示人便轻笑底喊“二哥,二哥。”难得闻言转头,只见示人半脸却难掩笑意,难得便点头示意,后面竹镇亦是骑马,有声传“二爷慢些。”前面三轿,后面一串撑伞言笑的家仆。这紫光观离京城约二三里路,出了城谈笑着便到了。
那周难櫹早同一众人在观门外候着,见浩浩荡荡一行车队至山下,心底愈发紧张。一时便见夫人、难得乘肩舆而来,示人平人即乘小轿。待停稳,翠梅忙搀扶夫人下来,难櫹忙前下拜“周难櫹,跪请老夫人安。”夫人忙命他起来,难櫹见难得先是一愣,后又行礼道“请--二爷安。”难得急扶住道“櫹大哥快别。”难櫹道“二爷快别这么称呼,真真折煞于我。”又朝夫人道“这里再没别人,这些都是观里的管事。快快请二位小姐临轿罢。”夫人示意,玉人 春人便掀起帘子,扶小姐下轿。难櫹忙前行礼,夫人因道“还不快见过你们櫹大哥。”两人忙还礼,难櫹又惊又喜,笑道“岂敢,岂敢”随同夫人道“这观中行道、楼阁,包括夫人小姐二爷所要观戏听曲的栏楼,都已在两天以前便清水洗刷过,绝不污损了衣裳。”夫人大笑道“什么污损不污损的,都是自家的观自家的人,强调这些岂不太见外了。”难櫹笑道“夫人说的是。那上观的路……”夫人道“走路吧,颠簸了一路,浑身酸痛,正巧放松活动下,不着急。”不提。
待众人看戏之时,春枖小走来附耳同夫人道“夫人,櫹大哥说请夫人说说话。”夫人眼见远处侍手的难櫹,起了身,翠梅春枖一左一右搀扶着过去,难櫹道“这儿人多眼杂,还请望夫人移步至那边厢房。”一时进房时,夫人命“你两就在门口等候着。”说完率先进屋,难櫹随后。
进屋夫人便自坐在椅上,难櫹便启袍下跪道“前闻夫人生辰,当时我在外地,赶不回来,未能到场贺寿,心中自愧不已,今个补上。”说毕磕三响头。又道“我还听说姨奶奶也来了,怎么--”夫人道“你姨妈啊,是领着芸丫头一起来了,前几天刚走。”难櫹闻言道“姨妈,芸妹妹难的来趟,我竟没见过就走了,真乃遗憾。”夫人道“这有什么遗憾的,日后再来,我先派人来请你就是。”难櫹忙道“不敢,不敢。我还听说您收了难得作义子,还拜了祖宗祠堂。”见夫人点头,又道“这事公爷知道吗。”夫人说“等他回来不就知道了。”难櫹便道“难得固然好,可收义子之事非同小可,不待公爷回来便定夺,倒是有些许草率了。”夫人一笑道“听你这话,不像是找我来聊天的,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难櫹惊跪道“何来问罪之说,夫人您就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当啊。”夫人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请我来要说什么,你是见我收难得,你眼红了。”难櫹一咬牙,道“夫人既知道,又何必……他难得再如何如何,也灭不过我的次序,我差他什么了?!我十岁就考中秀才,连叹哥都不及我,府里上下连同公爷都看好我,五年前我随叹哥一齐参加乡试,我虽落第,但主考大人却是看好我的,叫我三载在战,定可高中。而我到底怎么得罪您了,把我打落到这清幽死观之中!他难得算什么?一样的年纪,他连四书都没读顺,他到底凭什么?”一面说一面垂首痛哭。夫人道“櫹儿……”难櫹道“既如此,不如当年冻死我在那雪地里,还捡我回来做什么?”夫人起身一面出去一面道“櫹儿,这里面的事你还不知道,以后会告诉你的。”难櫹跪在地上,怔怔看着夫人背影,不禁留下两行清泪。这面,示人问难得“你先才做什么去了。”难得拿起水果边吃边道“这戏看的怪闷的,到处走走。”不提。
待看过几出戏后,实在无趣。众人又在观里谈笑转了一回,方出观。先叫平人示人上轿,夫人既对难櫹道“我们都要去临江阁里过端午,你也去吧。”难櫹笑道“我就不去了,这观里也少不得主事的人。我在这祝夫人、各位哥儿姐儿端午安康,去临江阁玩的开心,玩的尽兴。”又对难得道“二爷,端午快乐。”难得一笑回“同乐,同乐。”夫人见道“你既不愿去,可端午节少不得吃粽子。”随招手示意,接着有两丫头捧着木案上前,案上摆放着成堆的粽子。有人接过,难櫹忙磕头道“谢夫人赏福。”夫人一叹,道“起来吧,你们也回去吧,我们也走了。”难櫹等一众人齐道“请夫人慢走。”夫人上了肩舆,众人浩浩荡荡下山,至下山最后一分,夫人瞥眼回视,见难櫹还怔怔如初,不禁拿出手巾轻拭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