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单的孤鱼
没有大气笼罩的天空阳光夺目刺眼，赤红色的大地上狂沙阵阵，一座被半透明隔离罩覆盖的雄伟城市拔地而起，孤零零地屹立在荒芜的贫瘠平原上，如同盘踞在红色荒野上的一头雄狮，虎视眈眈，巍然不动。
风沙笼罩的红峰基地市里，一片高耸天际同时也最繁华的摩天大楼中央，一座占百米的宅邸赫然屹立其中，复古的中式院落，假山层叠，翠竹流水，亭台楼阁，复古的风格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仿佛是不同时空下的同一个世界。
而宅邸的上空则是禁飞区，任何人与机构不得逾越，只因这里属于姜氏，红峰姜氏，也是某位地位高崇的姜姓斗士的私人宅邸。
背着手的魁梧大汉在冥想室的讲台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看向下方正在蒲团上盘腿静坐的族内子弟，两米高的个头在以武道立足的姜家之中并不显得异类，一张传自父辈的国字脸显得严肃又古板。
“所谓‘暗韵’是充斥在宇宙间一种肉眼看不见的能量，韵，乃和谐的声音，亦有旋律的意思，你们可以简单理解为在用肉眼看不见的宇宙暗面，无数能量和星辰在共振，激荡，回响，共同构成了一曲动人的美妙旋律，万物因此而诞生，世界自此从无序走向了有序，而能掌握暗韵之力的人，便是所谓的超凡者。”
“超凡者共有六大类体系，根据种族的适应性以及个体的天赋不同，适合的体系也天差万别，比如地星人类这种碳基生命，就更适合肉体进化的武道家，以及追求探索精神领域的精神师，但无论哪种超凡者，都离不开对暗韵的掌控，暗韵是光之源，是生命力，是支撑宇宙运转扩张的无限能量，也是一切超凡之力的基石。”
“不要试图去掌握暗韵，荧火焉能与日月争辉？要调整，要适应，要融入，要无我，对，就是这样，当你们能真正与暗韵的波动一致的时候，那才代表你们的暗韵提炼术小有所成。”
虎背熊腰面容粗犷的男人名叫姜志才，是红峰姜家二代子弟，姜家家主的第七个儿子，也是江北海的七叔。
这间被重重保卫起来的偏殿是姜氏一族花费重金所打造的特殊冥想室，地面上铺的是加米堤星出产的特殊星矿，能在一定程度上汇聚暗韵，加强修行者与暗韵之间共振的特殊能力，而地上那些看似廉价的草蒲团，其实出自高阶秘法师之手，具有极强的凝神静心功效，万金难求。
穷文富武，这句话放在超凡者，尤其是武道家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最初的锤炼体魄，需要特殊的补药不停进补才能在不伤根本的情况下打造出一个坚实的武者基础，而光是这第一步，就已经不是一般资产的家庭能负担得起的。
至于后续修行所需要的资源，例如暗韵提炼术，暗韵共鸣术（高阶武技），名师的指导，哪一个不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珍贵之物？
不过宝物再珍贵，若是寻不到能将其最大限度利用的人才，那也只是空有价值的废物而已。
姜志才望着台下那些从三岁到十七岁不等正在尝试与暗韵共鸣的姜氏子弟，尤其是坐在众人最前方的一男一女，身侧一寸皆有淡淡的波纹不断向外扩散，那正是与暗韵进行了较深层次共鸣的体现，向来严肃的方正脸庞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支撑一个家族长盛不衰的底蕴从来不是什么财富，而是源源不断的人才，所以才有了姜氏的斗士私学，才有了这间花重金打造的特殊冥想室，加之各种珍稀的资源加持，这才让家族里源源不断诞生出新生代的斗士。
何谓‘斗士’？
并非简单的超凡者就配称之为斗士，在星际时代，超凡者并不罕见，只要足够幸运，一瓶基因开发药剂下去，就能轻松塑造一位所谓的超凡者。
可这样的超凡者，说白了不过是掌握了一点特殊能力的普通人而已，放眼整个文明，乃至整个星际社会，毫无‘超凡’之处。
区别于普通超凡者，只有超凡者之中的精英，并通过了斗技场的残酷考验，获得替代大势力出战资格的特殊超凡者，才配叫做斗士。
所以斗士是一种职业，同时也是浩瀚星际之间地位最崇高的一批人。
一姓一族，却拥有一名崇高的逐星斗士，以及上百名的正式斗士，姜氏一族这才有了如今的显赫地位，位列地星联盟顶级大家族之一，在联盟之中的影响力也算得上是屈指可数，整个红峰火星基地市更是姜氏一族的一言堂，丝毫没有他人插手的余地。
所以虽然只是姜氏的斗士私学导师，但姜志才在家族之中算得上的位高权重，斗士导师也是出了名的肥差，不仅手握家族里各种稀缺资源，光是兄弟姐妹们为了自家孩子的前程逢年过节想尽各种理由想不接受都不行而赠予的礼物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过姜志才自认从无私心，几乎从不偏袒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女，一切都按照族里的规矩来。
而族里的规矩可不是什么‘公平’，平均或是按照年龄、辈分分配资源，而是你多的我还要给更多，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法则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虽然他做的时候会做得比较隐晦一些，可作为评判者，分配者，姜志才很清楚，从这些孩子坐在这里的这一刻，不，应该是在他们还在娘胎尚未出生的那一刻起，残酷的竞争就已经开始了。
资源的倾斜，师长的关爱，父母的宠爱，一切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公平，谨慎，严肃，人才辈出，所以他才能在这个位置上一坐这么多年，无人可以撼动他的位置。
若说这么这么多年来，唯一让他感觉有点愧疚的事……
姜志才的视线越过一名名表现杰出的姜氏子弟的身影，落在冥想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没有穿昂贵的合韵练功服，只是简单套了件白色连帽衣的少年身上，淡淡的暗韵杂乱混浊，仿佛周围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干扰暗韵与超凡者之间合韵一样。
这孩子明明可以成为家族里最优秀的子弟之一，资质之高在姜家的第三代里可以说是无出其右，出生的时候甚至连父亲，也就是姜家家主自去请了联盟里一位有名的大秘法师，为其洗刷根骨，只为家族里能再诞生出一位逐星斗士的种子。
可惜先是其父母违背家规，背弃族人，一去不返，后来又被有心人误导，私自拜了一位异族的客卿为师，胡乱学了一些不适合地星人修炼的暗韵提炼术，伤及了根本，别说成为一名杰出的斗士，事实上就连最简单的暗韵共鸣术都无法使用，可以说是已经废掉了。
在姜家，连斗士都当不成的子弟，毫无地位可言。
而他在这个过程之中，虽然没有参与，但终究是少了一点关心，若是当年他再多给这个明明父母双全却不如没有的可怜侄子多一点爱护，早早发现了那些人的阴谋，可能这个孩子现如今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孤僻，冷漠，安静，一个月下来与旁人说的话可能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仿佛是一只飘荡在这座大宅院里的幽灵，游离在众人之外。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说是命运无常，骄子夭折在如姜家这样的大家族之中也算不得什么罕见的戏码，再说只这世上本就不只有成为斗士这一条路可走，只是因为这孩子身在鼎鼎大名的斗士家族红峰姜家，地位才尴尬了起来。
其实他已经联系好一位星际贸易公司里的熟人高层，只等这个孩子成年就安排出去，虽然这辈子没有扬名立万，当一位出色斗士的命，但既然出生在红峰姜家，还是他姜志才的侄子，保他一世生活无忧还是能做到的。
如果这孩子的父亲，六哥姜志皓还在家族里的话……
背离家族的混账家伙！
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和痛恨，姜志才的视线从姜北海的身上缓缓挪开。
半个时辰之后，冥想室之中的众人大多已经脱离与暗韵的共鸣状态，纷纷睁开了眼睛。
“昨天的模拟测试结果我已经收到了，单凭自身实力，分数超过一千的人有八人，这里着重表扬江北楼和江北玥，两人的测试分数一个超过五千，另一个更是高达七千三。”
手臂比常人的大腿还要粗上一圈的姜志才咧嘴笑道：
“你们两个是我姜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天才，我建议你们可以尝试一下繁星竞技场的测试，这么多年了，除了吾父之外，我们姜家也是应该再出一位逐星斗士了。”
听到姜志才这么说，身材同样魁梧样貌却颇为英俊的江北楼微微皱眉，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犹豫。
繁星斗技场的测试的难度堪称地狱级，每星年（3年地星时间）举办一次，以超高的难度，众多的与测试者，极低的通过率，闻名寰宇，哪怕他是姜家这一代最出色的两名子弟之一，也完全没有把握从逐星斗士的筛选中平安通过。
若是一般的斗技场筛选，哪怕不是地星联盟下属的四大斗技场，而是上级文明建立的高级斗技场，他也有七八分的把握通过斗士筛选，最起码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毕竟他可出生姜氏一族，地星联盟在上级文明那里没什么面子，可姜氏不同。
但繁星竞技场的斗士筛选试炼情况又大有不同，若是参加那个，是真的只能看运气，去搏命。
也就是说，哪怕他是姜家的天才，也没人会为他网开一面，遇到了真正的危险依旧会死，是真的会死啊。
只因为那是繁星竞技场的筛选，任何势力，家族，人情，都不能凌驾于繁星竞技场的规则之上。
这是绝对的铁则！
人尽皆知，任何人，乃至文明，一旦触犯繁星竞技场的规则，都会受到可怕的责难，无法逃脱。
要知道星际间一切文明私自建立的斗士培养机构，或者说的拙劣模仿品都只能叫做【斗技场】，而【竞技场】，整个宇宙里只有一个，被冠以繁星之名，那就是【繁星竞技场】！
被选中的斗士会被赋予‘逐星’之名，他爷爷，一手建立起这个庞大家族，大名鼎鼎的‘赤山暴君’姜德辉就是一位伟大的逐星斗士。
或者说是先是有了‘逐星斗士’的身份，才有了红峰姜家这个地星联盟里的顶级家族。
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生活没有享受，凭什么要参加那个几乎无法通过，十死无生的可怕筛选？
“繁星竞技场的筛选吗？七叔你不说，我也正有此意呢。”
与绞尽脑汁找借口推辞的江北楼不同，江北玥却一口答应了下来，遗传自母亲的一双妙目炯炯有神，眼中全是熊熊燃烧的战意。
这个武疯子，你想找死别拉着我好么。
江北楼眼皮抽动，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当着七叔和这么多姜氏子弟面前，他就是不想同意也不行，只能强笑着点点头，一副对繁星竞技场的考核也信心满满的模样。
“很好。”
姜志才满意地点点头，“收拾一下这里，然后就都去餐厅吃饭吧，都别忘了，今天是每周一次家族聚餐的日子，不要去晚了让长辈们等。”
“是！”
众人齐齐应道。
待江北楼走后，每个人浮现脸上的表情却不一而足，大部分是喜悦，小部分是难看。
“唉，又到日子了吗？”
“三哥，你说今天的晚宴上会有什么好吃的，高阶星兽肉？还是平度星的美酒？”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昨天的模拟斗士测试才五百六分吧，与其想晚餐上有什么，倒不如先想想找什么好借口，二姨才能饶了你这回吧。”
“额……”
姜氏的规矩，每周都会有一次族人的大聚餐，上到家主，下到各房子弟，哪怕还在襁褓之中，都必须要参加，名义是为了加强族人们之间的亲情。
可而同样的餐食，哪怕是同一桌的饭，对有些人来说是美味的佳肴，对有些人来说却是难以下咽消化的糟糠。
姜氏年轻的一辈，三三两两，说说笑笑相继走出了冥想室。
无一人搭话，也无一人理会，仿佛不存在的姜北海将屁股下的蒲团归回原位，也默默离开了这间造价不菲的冥想室。
落单的孤鱼不是喜欢默默迎接死亡，而是先被鱼群排挤，孤立。
因为它们已经算不上是同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