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欢而散
木寻今年二十八岁了，她仍然还是有许多事情想不通。
想不通为什么那么有钱的儿子，那么有权有势，请得起全街父老乡亲大吃特吃几天几夜的人，怎么就把自己的老母亲丢在了一个小弄堂里，暗无天日，无依无靠呢？
那天，冬至回来的时候告诉她，老太太说她那两个儿子，其实还不如自己怀里的这只黑猫时，冬至无法理解，她那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冬至解释，毕竟她自己也无法理解。
不过，经历了这场葬礼后，木寻终于理解了一点点。
生前孝顺，满足的是自己的母亲，死后风光大扮，满足的是自己，讨个心安，迎个孝子之名。
木寻也不太懂得一条小鱼都知道报恩，可养了六年的阿发，却居然对夏至起得了歹念。
人处于食物链的顶端，心却连一条只有七秒记忆的鱼，一只爱偷吃的黑猫，都不如。也许，爬上食物链顶端的只是人的四肢，而脑子和心脏依然还未完全进化。
木寻对人世间无比失望，父亲对皇帝那么用心，最后还是用一把火烧掉了所有，都说公道自在人心，可人都灰飞烟灭了，那公道还怎么寻得进人心？
快要离开这座城了，木寻从原来的不舍，逐渐变得心灰意冷。
离开前，她想看看冬至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怎么老不见他踪影。
木寻对钱多钱少没有多在意，无非就是钱多了，吃得好一些，穿得好一些，钱少了，那就吃得差一些，穿得次一些，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倒是冬至变化了许多，他十分坚定的告诉木寻：“一定要有很多钱，钱多了，许多事情可能就好办了，而且钱生钱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木寻不以为然，只当冬至随意一说，全然不放在心上。
她在街上闲逛着，看到人多的地方也凑上去看看，要是遇到了冬至，说不定还可以帮他一点，于是，带着这样的心理，木寻走得散漫极了。
走着走着，木寻忽然在一个烟雾缭绕的烟馆前，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忍不住往里张望了一眼，就那么一眼，木寻居然看到了冬至的身影。
“这怎么可能，冬至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木寻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内心却不停质问自己。
里边的人吞云吐雾，一个个面黄肌瘦，个个瘦骨嶙峋，看上去像是一层皮小心翼翼的包裹着人体的各个骨头，稍有不慎则可能立马散架，只剩一堆白骨。
当时，木寻就听父亲和几个叔伯们商量要尽快打掉这些烟馆，否则它将一步步蚕食掉咱们老百姓的脊梁，等到外族入侵之时，则后果不堪设想。
为此，父亲和叔伯们一直在商量如何找到稳妥的方法，如何才能把伤害和损失降到最小的法子……
过了许久，父亲和叔伯们商讨的内容又换成了洪涝灾害和其他的建设事宜，她以为烟馆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因为父亲一直告诉过她：“事情要一件件去完成，不能贪多，否则将变成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所以，她天真的以为黄土之上，已经没有烟馆了。
冬至和烟馆里的人格格不入，木寻要看清冬至其实一点不难，难的是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冬至会去这样的地方。
木寻假装和路旁的小商贩讨价还价，其实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小烟馆里。
冬至和一个瘦高瘦高的男子交谈了一番，那男子给了冬至一些银子后，冬至便急匆匆的从烟馆跑出来了。
木寻悄悄跟上，
出了烟馆，冬至又迅速来到了一个名叫“春花堂”的地方，一个擦脂抹粉，打扮妖娆且上了年纪的女人，见到冬至便满脸堆笑的打趣道：“胭脂姑娘早就在二楼等你了。”
冬至没有搭话，但点了点头，迅速踏入“春花堂”。
那擦脂抹粉的女人见到木寻，立马迎上来，满脸灿烂笑容，嗲嗲的拉着木寻说：“公子，咱们春华堂的头牌——胭脂姑娘今天有空哦，可否进来听上一曲，保证帮你解除千愁万绪……”
还没等她说完，木寻甩开她的手，冷冷回道：“不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冬至从里边出来了，木寻在不远处静静的观察着他，继续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后来，冬至向他们租住的小屋方向走，木寻才放心的买了些熟食，又继续随意的逛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的往小屋方向走去。
木寻刚踏进小屋，见冬至抱着一只小小的灰色的猫在不停逗它玩，那只猫小得离谱，像是刚刚生下来的，可能它的眼睛都不一定看得见东西。
以前师父告诉过她，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刚生下来的那几天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虽然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可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那时候，木寻不相信，直到看到大娘家那几只刚刚生下来的小狗，走路踉踉跄跄，时不时还撞到一旁的锅碗瓢盆，撞了一次又一次，连去找狗妈妈的十分费劲，只能等着狗妈妈自己去找孩子……
木寻才相信了师傅说的话。
所以，看冬至怀里那个小小的灰猫，木寻大体上猜出了它应该还看不见，它应该生下来没多久，顶多不会超过三天。
“思巧姐，这是那只偷吃我们小鱼的黑猫，叼来的，可爱吧？”冬至率先打开了话匣子，将还在沉浸在回忆里的木寻拉回了现实。
“哦，是挺可爱的。”木寻冷冷的回答，她在思考怎么开口问冬至今天去的那些地方，以及是为了什么。
“我们要收养它吗？黑猫还有好几个孩子呢？”冬至问木寻。
“不了吧，咱们马上就要走了，带着它，也不方便啊。”冬至的语气里还是没有任何温度。
“那它会饿死的吧，老奶奶不在了，黑猫也许养不好这么多孩子！”冬至一脸担忧的说。
木寻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她也想养，对于猫，她谈不上喜欢，也不厌恶，看着它可怜巴巴的样子，哪怕是钢铁硬汉也会生出恻隐之心，可他们实在没办法养，他们要过的是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日子，一只小猫，他们拿什么养。
所以，木寻的沉默，代表了她的拒绝，聪明的冬至怎么会不懂？
“思巧姐，我今天在烟馆和春花堂，都见到你了，本想上去打招呼的，可你一转眼就不见了，想着你应该是有事情在忙，便也没再找了。”
没想到居然是冬至先开的口，木寻对自己的懦弱无地自容。
“去哪里干嘛呢？”木寻先发制人，本想说自己是在跟踪他，不过想想还是没说出口。
“帮饭馆老板送点东西。”冬至说。
“是那种会让人上瘾，产生幻觉，还会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东西吧？”木寻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冷得像碎冰，随便一块都会炸伤冬至。
“是的。”冬至平静的回，他本来就知道那东西的威力，反正自己不碰就是了，其他人碰不碰，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目前最想的事情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赚最多的钱。
“怎么可以去做这种事情？那是害人的，你不知道吗？”木寻生气的质问。
“我目的只是赚钱，饭馆的掌柜给了那么多，我自然乐意去送啰。”冬至贱兮兮的说。
木寻第一次感到无力，她不知道冬至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样，变得让她十分陌生，那副小混混的嘴脸，木寻还是第一次见。
之前，木寻知道冬至的赚钱门路是卖鱼给饭馆的掌柜，她一直以为冬至干的还是卖鱼的活，所以她放心极了。
那时候，冬至从卖鱼翁的那里赚了点钱，后来小鱼告诉冬至卖鱼翁不会再出现了，而小鱼后来也被黑猫吃掉了。
冬至伤心了好几天，然后他想出了一招。
他给街头的十几个小乞丐每人两个铜板，让她们去打听这个城里那十几菜场里卖鱼的人价格以及质量，回来向冬至汇报后，冬至再在其中挑一个又便宜鱼又好的菜场，将鱼买来后专卖给饭馆的老板。
就这样，冬至靠着十几个小乞丐给他提供的消息，常常可以用最低的价格买到较好的鱼。
后来，掌柜又把饭馆里的各类蔬菜，各种肉类的供应，交给了冬至，冬至继续如法炮制，赚得盆满钵满。
那时候，冬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赚到了那么钱，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赚钱的第一目的是帮姐姐报仇。
很多年后，冬至才真正明白饭馆老板的真实用意，他之所以让冬至在前期那么迅速的赚到清清白白的钱，是想喂大冬至的胃口，让他去送那种东西，继而带动木寻也去送。
因为饭馆的掌柜真正看中的木寻的武功，冬至只是拉木寻下水的一个饵。
后来，饭馆的老板还找过木寻，让她与自己联手，一个出力，一个出货，保证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赚取最多的钱，甚至富可敌国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事情肯定不如饭馆掌柜说的那么轻松，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做木寻这个武功高手的提线木偶，让木寻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好在，木寻拒绝了。
然后她带着冬至迅速离开了那座城市。
可是，令木寻没想到的是，来到新地方，冬至完全换了一个人，像极了那些随处可见的街头混混，加上他自己钱包鼓鼓，那种混混的气质变得越发的嚣张。
街上看到的东西，只要冬至喜欢的，感兴趣，他立马就会随手拿起，若是店家发现，他就付钱，若是没发现，他就直接据为己有。
后来，这种刺激的感觉让他十分着迷，所以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他从一开始的明目张胆的拿，变成了大张旗鼓的偷。
木寻已经跟他说过很多次，他们也为此争吵过许多次，冬至每次都嬉皮笑脸的答应说“下不为例”。可到了街上，他依然我行我素。
一次，木寻在前面走着，一个不注意，冬至立马又偷了两个包子，然后大摇大摆的吃了起来。
木寻压抑着怒吼，一直忍到了在住的那家客栈里。
关起房门后，木寻狠狠的指责了冬至，这是第一次，木寻对冬至发这么大的火。
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冬至轻飘飘的来一句：“往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们就此分道扬镳。”
木寻气不过，摔门而去，冬至到自顾自的喝着茶，似乎不关他的事。
木寻越想越气，走了很远的路，可转念一想，他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孩子，做错事情也很正常，只要努力的改正就可以了，哪怕他自己改不了，自己不是也有义务帮助他走上正路。
所以，仔细梳理了一遍后，木寻又折回了客栈，可刚踏入客栈，客栈的老板便告诉她：“那位少校已经离开了，若你再回来的话，让我转告你：不必再寻他，日后江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