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来找一个答案。”
羽林卫来得快,去得也快。
望仙楼重新归于沉寂。
叶辰星站在夜色里,望着几人离开的方向。
身上的斗篷被大风扬起,翻飞的衣袂勾勒出他清瘦而单薄的身形。
有那么一瞬,陆玄晖觉得眼前这个人会就此随风而去,消失不见。
“世子。”陆玄晖唤了一声叶辰星。
叶辰星转过头来,眼神淡漠地看着陆玄晖。
陆玄晖神色温和地笑了笑,视线从叶辰星的面上移开,随意寻了个话题:“好像有人点灯成功了。”
叶辰星看了一眼太液池方向,不甚在意地“嗯”了声,低头动了动被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指,在身前的护栏栏杆上划了一下。
一点薄薄的灰尘粘在他的指尖。
他垂下眸盯着自己的指尖,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却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郁之感。
陆玄晖不自觉蹙了下眉,微微倾身凑近了一些,目光扫过颜色斑驳的阑干,最终落在叶辰星的指尖。
“擦擦”
一方竹绣素帕递到叶辰星跟前。
“干净的。”
听到陆玄晖的话,叶辰星下意识蜷起手指,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不……”
拒绝的话才说了一个字,一口凉风灌进喉咙,叶辰星忍不住咳嗽起来,本就失了血色的面颊愈显苍白。
他越咳越厉害,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整个人轻轻打着颤,宛如一只垂死的病鹤。
陆玄晖将灯笼随手一放,空出手轻拍叶辰星的后背为他顺气,“世子可是受寒了?不如先寻个地方避避风?”
叶辰星摆了摆手,犹豫片刻,还是抽走了陆玄晖手里的帕子,掩住口鼻:“咳咳,我没事。”
又咳了几声,叶辰星渐渐止住了咳,“刚刚呛了口风,没事了。”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脸色也白得厉害,但神情极为平静,不见痛苦之色。
如果不是察觉到他的身体还在细微的颤抖,陆玄晖觉得自己大概是会相信他的话的。
陆玄晖移开目光,没有拆穿他。
静默了一会儿,他问:“世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谈不上。”叶辰星压下喉间痒意,“只是有些事想不通。”
陆玄晖没有追问,只是眸光温和的注视着他。
叶辰星慢慢叠着手里的帕子,“之前说到,和你分开之后,我去了太液池畔。但因嘉柔公主不在,我就没多逗留,很快离开了那里。
之后我本只打算随处走走,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望仙楼附近。”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准确的说,是为我照路的内侍忽然出言阻止我向前,我才知道再往前就是望仙楼了。”
陆玄晖:“世子似乎话里有话。”
叶辰星收起帕子,回眸看向陆玄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问过我两次为什么来这里,现在我可以回答你,我来找一个答案。”
“那世子找到答案了吗?”陆玄晖也不执着于前一个问题,语气自然地接话。
叶辰星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拢紧了身上的斗篷,目视远方,用平铺直叙的调子将之前那个内侍和自己的对话向陆玄晖复述了一遍。
末了,他像是问陆玄晖,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已如他所愿来了这里。所以,他想做的就只是这样吗?”
陆玄晖极有耐心地听着叶辰星的叙述,即便中途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也没出言打断。
直到叶辰星全部说完,他才缓缓开口:“我有一点疑问,不知世子能否为我解惑?”
“你说。”
“世子是从何时察觉那内侍有问题的?”
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换个脑子简单点儿的大概只会觉得是叶辰星自己想太多,疑心太重。
叶辰星沉默了一瞬,淡声道:“他说的太多了。
以他之前表现出来的谨小慎微,按理说是不敢在我面前说这些的;要说他是因为害怕才口不择言,他说话的条理又未免太过清晰了。
他的所言所行,与其说是想让我心生畏惧、知难而退,不如说是想激起我的好奇心。”
“原来如此。”陆玄晖垂了下眸,转而又温柔笑开,“或许是我想错了。我以为,算了,没什么。”
话说半截最叫人难受。
叶辰星侧过身,清泠泠的目光注视着陆玄晖:“你以为什么?”
陆玄晖同样注视着叶辰星,直言道:“我以为世子察觉内侍有异的时机应当更早,也应当有更充分的理由。”
他的语调沉稳而舒缓,看着叶辰星的目光透着真诚和耐心,“我虽与世子相识不久,但也看得出来,世子是个明理心善之人。
世子若非一开始就明晰了那内侍的异处,那么当他表现出害怕而出言阻止你的时候,你应该会选择转道离开,而不是继续前行。
况且,世子并非好奇心重之人。”
叶辰星瞳孔微缩,拢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收紧。
陆玄晖说对了。如果不是那内侍一开口,头顶的数字就瞬间变黑,他的确不会走这一趟。
叶辰星很清楚黑色数字代表什么,它代表一个人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天灾、意外、疾病……叶辰星见过很多因为不同原因即将步入死亡的人,但类似内侍这种情况他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投案自首后自杀的犯人身上;另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是在一个接了一个电话后忽然跳河的小姑娘身上。
沉默了一会儿,叶辰星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很重要吗?”
言下之意便是,你说得对,但我不想说,要是你说重要,我再考虑。
陆玄晖领会他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拂了拂衣袍,轻轻一叹:“只是这样一来,便又有了另一个疑问。
那内侍应当不知道自己已在世子面前露了破绽。那么,他若真的有心引世子来这望仙楼,又怎会如此行事?”
他说着看了一眼叶辰星,“我并不怀疑世子的判断,因而我猜想设计这一出的人大抵并不真正了解世子,才会出现这样的疏漏。”
“不对。”叶辰星有些微的失神,“幕后之人应当是了解的。”
陆玄晖眉梢微微扬了一下,“世子何出此言?”
因为此叶辰星已非彼叶辰星。
叶辰星不想说谎,又无从解释,便只淡淡说了句:“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