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
漫天火光照亮了这片密林，一个个火把从高处扔下砸在众多重甲兵的盔甲上，火星四溅。
这处地形很奇妙，形成一处漏斗状的洼地。数十重甲兵的周围黑烟缭绕，一个巨大的火圈将他们牢牢困住。
洼地中四处散落的树枝和动物油脂为这场大火添了把力量。
重甲不畏兵器强攻，却会被火烤的滚烫。萧倾羽站在火圈之外，眸子里映出燃烧的火焰。
“将这些燃烧之物扑灭…”主将当机立断，既然树枝燃烧就把它们踢远。地上的泥土也可以灭火。
慌乱的士兵镇定下来，仗着铁甲去和火焰对抗。
“快！快快！”
“将军，不行啊。”士兵向主将禀报，脸上是一道道烧伤的痕迹。
火势很大，萧倾羽的卫队还在不断向此处投掷火把，除非彻底打败，否则将永无止尽。
“将军，怎么办？”副将脸色凝重，看着周围散乱的士兵。
“弓箭手列阵，而后冲出火障。”她勒住身下嘶鸣的马匹。
赤蔺带领着数人爬上树冠，不断向下抛燃火种。
她们的身影隐匿在繁盛的枝叶后，只有点燃火把时才露出身形。
烟尘滚滚，诸多弓箭手压根看不清外部环境，凭借本能搭上弓箭。
“射！”主将目如鹰隼，大声嘶吼道：“她们就在灌木之中，谁能射杀一人，我便封她为百夫长！”
大梁除了贵族世袭，还有凭军功行赏。百夫长手下有百个士兵，近亲三人可免于劳役，每年还可领一百金的俸禄。
赤蔺战功累累，尸山血海中拼杀多年才得了百夫长。此刻，杀一人即能成为百夫长，话音刚落。
一片黑色箭雨划破火焰，冲向树冠。赤蔺手握盾牌：“下树。”
敌人已经决定奋力一搏，现在抛扔火把无济于事，十人身手灵活矫健，从树冠爬下。
但箭雨之下，还是有人受伤，谁也没有呼痛，飞快下树。
赤蔺来到萧倾羽身边：“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黎虽然仍旧不服气，大敌当前也要听从调配。
萧倾羽想出火攻之法，在一处洼地四周的火焰足以让此处成为烤箱。炙热的木炭，会让重甲兵难以按捺。
烧红的铁，谁敢在穿在身上。
“箭雨过后，火势已小。她们必会穿过火焰，与我们交战。”赤蔺分析情势，似乎透过火障看见了敌人的一举一动。
“敌人没有消灭几个，你的火攻之法有何成效。”白黎站在一侧冷冷瞥着萧倾羽道，她对这群不知民间疾苦的贵女没有任何好印象，眼睛闪烁着凌厉的光。
“你若死了，还要拖累我们的一家老小和族人为你殉葬！”她握紧了手中之剑，言语颇为怨恨，冷笑一声。
“殿下之言，你有何资格质疑。”赤蔺狠狠踹上白黎肚腹，白黎此人虽然桀骜不驯，赤蔺却仍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听用。
一是看在他身世凄惨又很年轻，二便是看在其武力悍勇，脑子灵活，日后如跟在王女身边也是一大助力。
如今，却如此不识好歹，不分轻重。
白黎梗着脖子，脸色涨红，很恨地垂下眼帘：“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赤蔺一梗，气的七窍生烟。半晌才压下怒火，转身跪下对萧倾羽道：“殿下，她年纪尚轻不懂规矩。若此次殿下饶过她一回，我定当严厉管教。”
赤蔺心里发寒，白黎三番四次顶撞，王女殿下此次出巡还未立威。前两次，殿下在众人面前展露仁慈不杀白黎。
这次，危机关头白黎再次顶撞，已经彻底挑起其他士卒怒火。殿下杀了她，便可树立威严，恩威并施。
赤蔺这辈子忠于王上，如今忠于王女。合该斩除白黎而后快，但就算是尽了最后一点情谊，她还是为白黎求了情。
不过如王女殿下要杀，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萧倾羽神色晦暗不定，垂着眼帘。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漠和平淡。
却叫所有人连大气也不敢出，脊背发寒。白黎强行稳住身体，手指捏紧，维系着仅存的一丝倔强。她不会怕。
赤蔺惊讶于王女殿下的威势，和王上一脉相承，不怒而威。王女殿下比之王上还多了份喜怒不形于色，叫人无法窥探。
萧倾羽淡淡瞥向白黎，眉梢微挑：“不如，你我打一个赌。”
她拿着凤剑，手指轻轻弹了下，剑身嗡鸣作响。
映射的寒光中，她道：“若是此战轻易取胜，你就伏诛于此；若是此战落败，本王就放你一条生路，还加封你为黎侯如何？”
萧倾羽说此话时，凤眸微抬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和意气风发。
林清站在她的身后，心脏像突然停跳之后再次跳动那样急促。风吹起衣袍，四周喊杀震天。
就在这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母亲林岚会对萧倾羽有那么高的赞扬，又为什么对王室中人死心塌地。
萧倾羽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力量，让人忍不住追随她，崇敬她，而不仅仅是因着王女的身份。
白黎目光和萧倾羽相碰：“好。”
“杀！”洼地中的火光渐渐熄灭，敌人嘶吼着冲了出来。
萧倾羽凤目含威，薄唇轻启：“杀之逆贼。”
林清被缪苏护在密林之中，他咬着唇瓣，突然对一旁的缪苏道：“大人，您去护好殿下。我一奴隶，死便死了。”
他因为生病，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气喘，杏眼却闪着坚定的光。他随王女出巡，不是为了成为拖累。
缪苏身为鹰卫首领，只听萧倾羽命令是从。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擅自做主。
殿下出巡，危机四伏，竟带着一个柔弱的男子，甚至这男子是奴隶之身。
但既然殿下要她护住林清，她便要护好他。
“公子安分待着就算帮助殿下。”缪苏冷静的目光扫过林清，直截了当。
缪苏对林清眉头紧蹙，她知道这人是林岚的孤子。但，林岚此人临死之际还要给殿下找麻烦。
如果王上有意追究，林清的活着就将是王女殿下的致命之处。
她的剑握得更紧，如不是殿下吩咐，她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林清，以绝后患。
那头，萧倾羽等人在火圈外严阵以待。
数人冲过火障，白黎率先与几人交锋。目光落在几人身上，她眼睛瞪大闪过讶异。
但下一刻这讶异就沉了下去，恢复冷静。剑刃划过，敌人鲜血喷溅。
一场厮杀，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方才结束。所有士卒浑身浴血，神色疲惫。
赤蔺喘了口气，哑着嗓子道：“殿下，敌人已全部伏诛。主将和副将，也自尽而亡。”
她的脸上带着兴奋，这是第一次有普通士兵击退重甲兵的战役。
这场仗，打的轻松写意，酣畅淋漓。
“殿下运筹帷幄，我们誓死追随殿下。”其余士兵突然都跪了下去，大声呼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狂热和崇敬。
呼喝声中，她们拿起手中的兵器向下敲击，气势磅礴。
萧倾羽长身玉立：“你们都是本王的部下，你们的生死同样放在本王心中。这次遇袭，许多人没能活着，她们的夫女老小，本王会修书安置。”
她顿了顿，眼中染上一抹悲怆：“英灵终会归来。”
士兵们低下头，看着身侧倒下去的伙伴，哑了声音，眼眶湿润。
传说，为大梁而死的英灵会被凤鸟护佑。
那些都是她们朝夕相处，能互相为对方挡剑的同伴，有些人还有俊秀的夫郎和牙牙学语的孩子。
天色渐渐亮了，风声中夹杂着萧倾羽吟说的祭词，渐渐消散。
所有人沉浸在这场战争中时，一道声音惊破了宁静。
“殿下，白黎愿意伏诛，心服口服。”她哑着声音，半跪在地。
她的话让空气凝滞，方才胜利的兴奋跌落谷底。
所有人回过神来，看向萧倾羽。
萧倾羽则看着她缓缓说道：“火攻并非是为了直接杀人，而是让她们脱下重甲。”
而——只要脱下重甲，她们就成了一群破绽百出的废物。
白黎明白了，重甲兵训练之中着重拼杀，而缺少灵活性。失去重甲的保护，她们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任人宰割！
“属下知罪。”
萧倾羽看了看她，凤眸微眯。抽出赤蔺的剑，剑尖抵住了白黎的喉咙。锐利的剑立时三刻就划破了她的皮肤，鲜血流下。
咔嚓一声！
伴随着响声，白黎闭上了眼睛。
谁料，想象中的冰冷和痛楚没有传来。
萧倾羽将剑扔在地上，看着满面震惊的白黎道：“本王姑且念在你的功劳不杀你，此后若不能割舍下这一身桀骜不驯…”
她看着白黎，意味深长：“本王不杀你，总会有人杀你。”
白黎怔愣间，萧倾羽已经回了车架，吩咐众人道：“休整片刻，再行上路。”
她看着萧倾羽的背影张了张口，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王女——为什么不杀了她。
白黎并不愚蠢，她知道这个时候杀她远远比留下她的作用更大。
杀了她，可平息其他士兵的不满，也能立威，更重要的是哪有一个贵族能容忍她们这些卑贱之人的挑衅。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王女竟如此轻易地放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