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姜玉缓缓打开车门迈了出去,他盯着女人,眼底如沉墨。
过去的这短短24小时他仿佛进入平行宇宙,从前只能在电影小说里涉猎的情节竟也在他身上发生。姜玉的大脑此刻似乎变成了进入待机模式的电脑,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逐渐淡薄了他对生命的认知。他是冷静的,更是茫然的。
女人眼中也浮现出些许疑惑,她似乎开始迟疑起手上的动作。
姜玉的大脑在他垂着头迈出车内的缓慢瞬间回闪过许多画面,他看着一臂之外的矮小女人,关上车门后搭在把手上的手不禁紧了紧。
“我已经报警了。”姜玉突然沉声道。
“什么?怎么可能?”女人的脸上划过一丝惊疑,她拔高了嗓门,“你身上不可能有任何通讯设备!”
“你怎么知道没有?”姜玉反问。
她把枪别在腰后迅速迈过来从姜玉的衣兜摸起,姜玉看着她的动作松了口气。女人翻遍了姜玉的兜后突然记起姜玉还有个包,她猛地打开车门取包的动作突然被姜玉阻止了,于是她更加笃定,动作极大地肘击了姜玉的下巴,然后整个身体都埋进车内翻包。本就没站稳的姜玉被突来的力差点掀翻,他的眼镜应声而落。
姜玉的心脏猛地一坠,他的视线陡然模糊起来,清晰的余光里男人的身影也越来越近,姜玉慌乱地一脚踢开车门把女人扑倒在车内,手疾眼快地抽出女人腰后的枪。
他的脑海里再次闪回昨晚的情景,下一秒便他拼尽全力地用胳膊狠狠箍住女人的脖子,当他将枪口磕在女人太阳穴旁后刚好与门外愤怒的男人对视。
“下去!”他在女人耳边带着颤音地吼道。
成功实践过脑海里的一种演练后,支撑着姜玉站在地面上的双腿带着后怕的微颤,但他的胳膊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地箍着女人的脖子,仿佛全身的力气全部汇集在他的左臂,而女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青。
姜玉的肩膀由于过于用力和恐慌,颤抖的幅度逐渐变大,女人一肘肘狠命地凿在他胸口、肚子上的痛感好像越来越淡,喉头似乎有腥甜的热流上涌,他都感觉不到了。
他只是死死瞪视着远处同样对着他举枪的男人,那男人每向前一步,他的身形与面部便模糊一分,不真切的视野带来未知的恐惧迫使姜玉箍着逐渐泄力的女人一步步向后退着。
说来讽刺,他在男人的眼里也看出了慌乱与恐惧,毒贩也是有心的吗?他们在迫害别人爱着的人时也敢同时爱着人吗?
左臂越箍越紧,姜玉白皙的前额生生鼓起几道青筋,身前女人温热的身体烫着他的意识,不断加热他的愤恨与怒气直至煮沸。
神经系统突然在一瞬间被激活,意识回笼的姜玉发觉左臂有液体滑落的一丝痒意,他低头一看,女人的齿缝淌出红色的液体,千万个剧痛因子顺着手臂直捅他的大脑。
身形禁不住一晃,姜玉用枪逼着女人松开口再次箍牢了她,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后像要极力甩掉什么一般狠狠甩了甩出现眩晕感的头。
男人抓住姜玉崩溃瞬间,假意相劝,“你太紧张了,弟弟。本来我们的意思也是把你扔到这就走了。引来警察是谁都不愿意的,你如果没报警,我们这就走,好不好?”
姜玉咬牙道,“少骗我了,你们这种人,会给我退路?”
男人见利诱失败便阴沉着脸威逼道,“你现在这样有什么用?一会儿就没力气了!再说,你敢开枪吗?”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便呼啸着从距离耳畔五厘米处飞驰而过,男人惊愕地看着姜玉。
姜玉胸口微微起伏着,在他反应过来时那一枪已经开完了,伴随而来的是短暂的耳鸣。
男人的身体突然也开始颤栗,他突然像被附身一样不管不顾地快步逼近,嘴里还大吼着:“都别活了!”姜玉眼里的男人越来越虚,他拖着女人恐慌地向后退着,喊道:“别过来!”
男人突然开始砰砰地开枪,姜玉一把拽起女人挡在自己身前。密集的流弹似乎一枪正中女人的腹部,人的□□与飞速的子弹头在瞬间共融的声音像是牙齿咬开一块爆浆蛋糕,姜玉听见了那“噗”的一声,随后女人的身体便像流体一般无意识地向下坠,姜玉赶紧捞起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男人疯了!
红色,血红色,带着巨大的熏人腥黏恶心味道,像红色的黑洞,姜玉死死盯着它,感觉自己要被吸进去。女人的衣服是一块画布,浅红、红、深红由中弹处晕染出星空般的漩涡。姜玉快要受不住,他听见那砰砰声不断逼近,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崩断,他一手撑着女人的身体作遮蔽物,一手把枪,疯狂地向前一下下扣动着板机。
他一边胡乱地开着枪,一边已泣不成声,直到他的耳鸣渐渐消失后,警车的警铃声才飘进他的耳膜,姜玉愣怔着,不知是幻觉还是现实。
他恍惚间感觉自己被一具温暖的身体搂在了怀里,对方的身体轻颤着,带着他僵着的身体也抖起来。
突然间周围好像多了好多人,非常吵,姜玉有些听不清。刚才抱着他的人站起了身似乎大声喊着谁,姜玉轻轻抬起脸,那人穿着一条黑缎裙,只不过小腿部分似乎被生生撕掉了,裙裾呈不规则的齿形。
姜玉跪坐在地上哽咽着环抱住了那双小腿,他把脸轻轻贴在裙子柔软的面料上渐渐哭出了声:“我好害怕…徐庆里…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徐庆里也跪坐在了地上,眼圈泛红地抱住姜玉的头,“乖,你很棒,你很勇敢,你…你先别动,我陪你上救护车,好不好?”
她的面孔也是虚的,但姜玉知道,那是徐庆里。他点了点头,他能看见自己的眼眶正不断涌出眼泪,但他的脸竟然什么都感觉不到。
被两个人一同抬起时姜玉才看见,自己的肩膀下方有着一大圈涌着血沫的红迹,他木然地又看见了自己的左臂,那处被女人咬过的地方皮肉翻飞,血还在滴落着,在他经过的空地上留下一串血痕。
躺进救护车后姜玉偏着头看向车门外,直到徐庆里的脸从清晰到模糊,他才缓缓合上眼,但意识似乎还存留着,恍惚间有两滴滚烫的液体砸落在他的太阳穴,那一刻大脑的神经中枢才恢复运行,随后席卷而来的无边无尽的痛感如巨浪般把他卷向黑暗的海底。
醒来后姜玉的大脑一直处于空白状态,他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病房,身上大大小小的痛复活过来,烟花般一一炸开。
近来换药的护士见他睁开了眼惊喜道:“你醒啦!你都昏迷一整天了!”
姜玉费力地张口,嗓音沙哑:“今天几号了?”
“4号,青年节哦,小青年。”护士笑容友善,“幸好你是个小青年,恢复能力惊人。”
护士的吴侬软语听得姜玉恍恍惚惚,他问:“这是哪儿?”
“f大附属华山医院。”护士贴心地给姜玉摇起床。
姜玉茫然地听着护士又说着什么,随着关门声,病房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
又过了一会儿,护士带着一名医生来查看姜玉恢复情况。两人刚一进来,姜玉就急急地问道:“谁把我送过来的?”
医生愣了下,随后他为难地说:“抱歉,昨天我在做手术,不太了解,我帮你问问赵医生吧。”
护士急匆匆地出去了,姜玉木讷地一句句回着医生不痛不痒的问题,目光一直盯着门口。
过了一会儿,护士直接领进来一个穿着白t的男人走进了病房。
“你好,我叫李维洋。”男人想跟他握手的动作看见他左臂上的纱布后停在半空,“我和庆里是朋友,她特意叮嘱我来照顾好你的。”
“她呢?”姜玉急切地问。
“香港那边不知道怎么回事,闹出了个大乌龙。”李维洋说,“东区派去的警察队长到现场后死活不信庆里是警察,硬是把人扣回他们警察局了。总局那边儿好像又出了事,今天才把人要出来。刚刚庆里还给我打了电话问你的情况,还说她下午就能到上海。”
姜玉回想着那天梦境般的模糊情景,怀疑起自己记忆的真实性。
但是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记忆产生了错乱,徐庆里下午会来是真的。
那荒诞离奇的两天像被迅速抽出的胶卷在他脑海里回溯,真实却虚幻,唯有痛感提醒着姜玉,一切都真的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