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上海的寒假很短，没过几天这座城市又被全国涌过来的大学生们塞满，通道与街道中年轻的面孔更多了。

    姜玉开学后的生活变得更加单调，教室实验室乐团三点一线地跑，但他也能适应这样的节奏，一切变数都在掌控之中。

    黎恒和姜玉在不同的学院、不同年级，碰面的几率小之又小，但那次不愉快之后两人的关系没过多久就恢复正常。

    乐团的初赛轻而易举地通过了，日历上的数字一天天靠近着清明节假期，学生们都在期盼着寒假后第一个小长假的到来。

    乐团团长是个弹琵琶的大三学长，叫宋立新。他最近总爱和姜玉开玩笑：

    “姜玉这次怎么这么积极？是想去天津玩还是和弹古筝的美女配合得太好呀？”

    每每听了玩笑话，温湘一都会抿着嘴巴偷偷瞄姜玉，脸蛋红扑扑的，乐团其他人也是一目了然。

    姜玉总会低头摸摸自己的笛子，然后无奈笑笑：

    “别开玩笑。”

    姜玉无论和谁讲话怀着什么情绪都是温温柔柔的，还爱穿淡色的衣裳，此刻端着他那把红木色的笛子整个人清雅脱俗，有着生养在南方独有的温润气质。

    温湘一则端坐在自己的古筝后，拢着手指掩着嘴巴笑，深铜色的义甲和她葱白的指尖映衬着，显得一张秀丽的脸愈加姣美。

    两人一前一后，一站一坐。乐团的学生们已经暗搓搓地商宜着如何撮合二人了。

    温湘一的眼睛亮晶晶的，时不时地偷看姜玉，这么多人也就姜玉自己一直心无旁骛的了。

    只是乐团里的学生们都不太明白姜玉的好朋友竟然是大四经济学院的黎恒，有时黎恒还会坐在台下等姜玉排练，结束后二人就会一起离开。

    时间长了难免会有猜疑，但黎恒这人换女朋友的速度堪称一绝，而姜玉也没谈过恋爱，看上去两人是不可能是一对的，但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是朋友？

    而且大家还发现，每次排练的时候黎恒盯着温湘一的时间很长，几乎是时刻关注她的举动，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黎恒，八成是看上温湘一了。

    得出结论后，乐团成员们如坐针毡。温湘一人好长得还漂亮，人缘一直不错。跟姜玉这朵高岭之花相比，黎恒有钱长得帅又怎么样？人品不行。

    终于由宋立新出马，在路边拦住了黎恒：

    “学长，打今天起咱就别再去看排练了，你也知道，这个比赛挺重要的，上面领导说最好别有旁观的学生。”

    黎恒听言愠怒：

    “你小子安的什么心我会不知道？你就是想撮合姜玉和温湘一！”

    宋立新讶异，他也没想到黎恒这么直球，转念一想干脆破罐子破摔。他拉过黎恒，悄声道：

    “实话跟你说，小温喜欢姜玉很久了，最近在追他。”

    宋立新暗自得意地想，名花有主，知难而退吧。

    “我就知道。”宋立新看黎恒咬牙愤恨地说，转头走了。

    宋立新乐开花，马上与乐团成员们分享，这段畸形三角恋终于结束了！

    黎恒边走边想，最近姜玉一直被那个温湘一追？面上是一点没透露出来，姜玉现在居然都学会伪装了。黎恒脸色更加难看了。

    姜玉正准备晾衣服，刚站在板凳就接到黎恒的电话：

    “在宿舍吗？下来一趟，我就在楼下。”

    到了大四黎恒的课已经很少了，平时这个时候他都已经不在学校了，姜玉甩甩手上的水心里犯疑地下了楼。

    黎恒站在树荫里，看姜玉跑出宿舍楼门，他穿着白色t恤灰色运动裤，后颈一块深色的水渍衬得肤色白皙，风吹过时一对长腿在宽松空荡的运动裤中就现出了笔直的线条。

    黎恒眸色深沉地想，怪不得这么招人。

    姜玉感受到身后人的气息，转过头正对上黎恒不虞的眼，姜玉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了？”

    黎恒一时有很多话想质问姜玉，突然在接近他的刹那鼻息间盈上对方清爽的柑橘洗衣液的味道，清香的气味仿若水滴渗入他的每个毛孔。黎恒缓下神情：

    “今天怎么没去排练？”

    姜玉没料到黎恒这么喜欢看自己排练，他老实地回答：

    “今天小温有事，而且我们练的已经很好了，团长就放了一天假。”

    黎恒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在一瞬间又被燃爆，他重复着姜玉亲昵的称谓：

    “小温？！”

    那个宋立新也叫温湘一“小温”，这种被属于姜玉和别人的小团体从中剥离的感觉让黎恒不爽至极，他有些怒不可遏地问道：

    “你们这破乐团什么时候去比赛？他们那些学舞蹈的学语言的闲就算了，你们专业平时也这么闲吗？”

    姜玉最听不得黎恒说自己身边人的坏话，忍不住道：

    “哪有很闲的专业呀？乐团本来就是有共同爱好的同学们聚集在一起的地方，我们比赛也是给学校争光。”

    黎恒见姜玉皱起了眉，想起上次自己甩了姜玉开车走之后两人有半个月没见面，烦躁地原地转了几圈，深吸口气道：

    “好，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那个姓温的那女的喜欢你很长时间了？宋立新亲口告诉我的！”

    姜玉属实不知道，温湘一在他面前藏得都很好，而乐团其他人一些小动作他又没放在心上，每天忙都忙不过来，确实没时间琢磨这些。

    暮春的风里夹带汹涌而来预兆着盛夏的气息，宿舍旁的篮球场里响彻着青春期男生兴奋的呐喊声，周遭吵闹，唯独没有姜玉的回答。

    他沉默着，许久后才开口：

    “那怎么办呢？大家都以为我俩都是喜欢女生的，你要我拿什么理由避嫌呢？”

    姜玉的语气总是轻轻柔柔的，黎恒却在那一刹感到呼吸的窒停。姜玉的话像是化作能温柔地杀人的一氧化碳，叫嚣着钻进他全身每个细胞。

    “黎恒，你想公开吗？”姜玉又问。

    黎恒自然是不愿的，至于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不想，只要保持距…”黎恒顿住，然后突然烦躁地说：

    “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当初的确是抱着玩玩看的心态，黎恒觉得自己总会结婚的，现在也这么觉得。

    “和你一样？”姜玉简直可以算咄咄逼人，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直直地望着黎恒。

    空气中暗潮涌动，两人此刻的沉默像寂静的海面，但双方都能感受到有即将爆发的火山隐在已被割裂的表象中。

    灼烈的火焰一旦喷发，会烧尽姜玉所有的示弱与忍耐，燃到两人关系的冰点。

    黎恒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姜玉却一直沉静地看着他。

    黎恒扭头离开了，他害怕姜玉接下来会说的每一句他能想象到的话。

    姜玉望着黎恒匆忙离开的背影，却是出奇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