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雨交加的夜晚
放学铃声如约而至，楠城高中的校门仿佛一张血盆大口，不断向外吐出学生。
风随和风和上了同一辆车，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家。但无论是风随还是谢心烟都已经心知肚明，那个屋檐底下早已没有风随的容身之所，所谓的友情亦或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在现实的利益面前连屁都不如。
也许这就是欲望吧。
王晴打电话让她先去接小钰放学。谢心烟看看手表，距离小钰放学还有一段时间，谢心烟先一步回家换了一身衣服，顺便给风随准备了一些生活用品。
等忙完一切后，谢心烟早已气喘吁吁。想想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很快就要和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同居，还是一个长着天生适合吃软饭的男人。想到此处，谢心烟的心脏莫名砰砰直跳。
梦想幼儿园门口已经站满孩子们的家长，谢心烟站在人群中踮着脚尖四处张望，没过多久就看到幼儿园门口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
小钰跟在幼儿园的女老师身后一蹦一跳地跑出来，还与同伴有说有笑，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谢心烟挤过人群，拉着小钰的手就打算离开。结果很快又被一股拉力强行扯回去。
“干什么？抢孩子吗？”那个老师剑眉怒目，恶狠狠的看着谢心烟，不由得令谢心烟汗毛倒立。
“老师……我是王卿钰的……算是小半个家长吧，今天我来接她。”谢心烟似乎对老师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感，加上她性格比较内向，一下子被吓得说不出话。
那名老师不管小钰叽叽喳喳地叫着小烟姐姐，依旧固执的将王卿钰拦在身后。
“这年头骗孩子的手段真是太落后了，王卿钰的妈妈跟我说来接她的一直是一个叫风随的年轻小伙，今儿怎么还换人了？还想拉着孩子一声不吭地逃？”
谢心烟没有办法，只能给王晴打电话让她亲自给老师解释。
电话里的王晴有些哭笑不得，今日店里工作忙，她一时忘了通知幼儿园的老师。
听完王晴的解释后，那老师才一脸歉意的将小钰交给谢心烟，还一个劲的给她道歉。
小钰蹦起来扑进谢心烟的怀里，在她胸前蹭来蹭去，然后一本正经的说，“老师！我都说了她是我姐姐！”
“老师知道了。”那名老师宠溺的摸了摸小钰的脑袋。
“好了好了，平时只叫你小钰，今天还头一回知道你的本名呢。王卿钰，还挺好听的。”谢心烟伸手摸摸王卿钰吹弹可破的小脸，嫩滑的手感让她欲罢不能。
“哎，这位家长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老师有些为难地问。
谢心烟点头答应后，她才扭扭捏捏的说，“那个……之前来接小钰的那个叫风随的男孩子你认识吗？”
“认识啊。”谢心烟一边用手指逗小钰玩一边回答，“我们两个是朋友。”
那位女老师松了一口气，“那……他有没有对象啊？”
谢心烟仿佛瞬间石化在当场，强忍着心中的笑意，“他没有对象。”
“那我可不可以麻烦你……”
“可是他今年才17岁。”谢心烟一本正经的回答，然后她就看见女老师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毫无疑问，风随又在外面招惹烂桃花了，不过凭借他的样貌这点倒也不足为奇。
过了好半晌才喃喃道，“17岁……再养几年就大了……到时候也不急的。”
谢心烟知道再聊下去会发生颠覆自己认知的事情，连忙趁那名女老师不注意，抱着小钰跑路。
“小烟姐姐！老师早就惦记风随哥哥了，不光是她，还有很多其他的女老师！”小钰很认真地看着谢心烟，“所以说小烟姐姐要加油哦！”
谢心烟：“……”
结束在大排档的工作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今晚下了大雨，雨声滴落在地面，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宛如一曲动人的乐章。
风随并没有到约定的时间抵达谢心烟的居所，这让谢心烟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听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时不时用猫眼看门外的动静。
在十二点钟的时候，谢心烟家的门铃终于被人按响，在确认来者是风随后，谢心烟才放心的打开房门。
屋外的风随全身都已经湿透，弯着腰喘着粗气，身旁还有一个熟悉女人搀扶着风随。在两人身边有三个24寸的行李箱，里面装的是风随全部的家当。
“怎么？不欢迎我吗？”风随面色惨白，嘴唇发颤，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似乎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谢心烟连忙邀请两人进屋，两人全身都是湿漉漉的。那个女人接过谢心烟递来的毛巾后，就开始给风随擦拭身体。
“柳萱姐，她叫谢心烟，你们之前见过面的。”风随像一具尸体一样任由柳萱随意摆布。
“知道知道，那个在大排档做兼职的小姑娘。”柳萱皱着眉，手上动作却是片刻不停，“你伤不要紧吧？”
风随头摇得飞快，像拨浪鼓一样，“小伤，习惯了。”
“小小年纪那么要强干什么？那个小畜生打你的时候，你就不能服个软吗？”柳萱嗔怪，漂亮的眸子中尽是担忧。
“柳萱姐，我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他们越来越嚣张，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波及你们。”风随接过柳萱手上的毛巾，自顾自地擦头发，“他们是冲我来的，我不想连累你们。”
柳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千言万语还是化为一声长叹。
“我已经从风云集团辞职了，最近在一家超市找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柳萱摸摸风随的脑袋，“姐没什么本事，也没读过大学，但如果有一天你吃不起饭的话，姐可以帮你解决温饱问题的。”
听到柳萱辞职的消息后，风随瞳孔放大，“你辞职了？前台的虽说工资不是很高，但是集团待遇好，年底还有奖金拿……”
柳萱笑了笑，“傻瓜，我连流落街头，地为铺，以天为盖的日子都过，早就将钱财这种身外之物看的很轻了，我在风云集团就是为了你才卖命的啊，如今你都离开风云集团，留在那还有什么意思？再说，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打个电话就行。”
风随的情绪如同堤坝崩溃，再也忍不住，眼泪瞬间模糊视线，“柳萱姐……等我以后赚了钱……我一定会养你的……”
“好了好了，不哭。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存一下，以后有事打我电话。”柳萱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风随手里，“卡里面是我近几年攒的钱，没有密码，钱不多，大概十几万，你拿着用吧。”
风随死活不同意，柳萱无计可施，直接将银行卡丢在茶几上，“他背上有伤，你帮他处理一下。”
还不等谢心烟反应过来，柳萱已经跑得没影，屋内只留下风随和谢心烟两个人。
“你背上有伤？”谢心烟看向风随后背，风随的衣服被雨水淋湿，紧紧的贴着他的肌肤，一时间难以分辨。
风随点点头。
“他们又打你了？”
风随再次点点头。
“趴下！”谢心烟指着沙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我家里有些医用酒精棉花，我帮你擦擦。”
“麻烦你了。”风随耷拉着脑袋，颇为不好意思的说。
趁着谢心烟找医用酒精棉花的功夫，风随仔细观察谢心烟的家。屋子不大，但很温馨，房内卫生干净，各类物品摆放整齐，看得出来平时谢心烟经常打扫。谢心烟的家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布局，对于两个人来说，这点生活空间已经足够了。
“把衣服脱了。”谢心烟乒乒乓乓地将一堆罐子放在茶几上，“脱啊，你不脱我怎么给你上药？”
风随的脸一瞬间羞得通红，两只手指不停的拨着指甲，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谢心烟同样十分紧张，一想到自己即将看到一个男人衣不蔽体的模样，片片红晕立刻涌上自己白皙无瑕的脸庞。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风随还是乖乖脱掉衣服，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相较于风随的羞怯，谢心烟心中更多的是震撼。映入她眼帘的是无数条伤疤，有的已经结痂，有点还渗透出丝丝血迹，应该是今晚才留上去的。
“怎么？是不是很可怕。”风随自嘲地说道，“皮带抽的，抽完的时候皮带已经烂了，完全不能使用。”
谢心烟用镊子夹起一朵棉花，轻轻触屏风随的伤口，风随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儿，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暴起。
谢心烟知道此刻风随一定忍受了极大的痛苦，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停地安慰风随，“忍一下，很快就好。”
风随紧咬着后槽牙，似乎没有听见谢心烟讲话，自顾自的说，“今天是风和生日，我回去拿行李的时候，刘清露那个贱女人已经张罗了一桌饭菜，餐桌上还有一个大蛋糕。”
“哦，刘清露是风和的妈妈，不过是个骚狐狸，不知道的人一定会以为她在外面当过鸡呢。”
“然后我收拾完行李箱之后，就一直盯着那个蛋糕，因为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是我18岁成年生日，以前我妈妈说18岁生日的时候，她会亲手送我三份礼物，可她是个大骗子，一个说话不算话的大骗子……”
谢心烟默默地听着风随的独白，将一朵被血液染红的棉花丢进垃圾桶。
“然后风裴开始嘲笑我，说我这么大一个人连这点吃的都要惦记。但是他似乎忘了，我也是他的儿子，我在意的并不是那个蛋糕，而是他对我的态度。”
“我越想越气，到最后我直接一脚把桌子给掀了，风和的生日晚会就此泡汤。但我也被他们几个摁住打了一顿，风裴解下他的皮带交给风和，风和拿着皮带对着我一顿抽……”
“我浑身是血的走在大街上，好在借着夜色的掩护，别人看不清我狼狈的模样，要不然他们还会以为我在那杀了人呢。”
“再后来呢，我就碰到柳萱姐，柳萱姐说她睡不着觉，出来遛弯。看的我浑身是伤，柳萱姐要带我去医院，我跟她说不用。”
“柳萱姐也是个可怜人，她父母想把她嫁给同村的富贵人家，柳萱姐不愿就一个人跑出来，大冬天的在火车站没吃的，没喝的，衣衫单薄，我见她可怜就把她收进风云集团。她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在外打拼很不容易，我不忍心花她的钱。”
谢心烟撇下风随，跑回自己房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t恤递给风随，“这件衣服是我穿旧的，我一般都会把穿旧的衣服当睡衣穿，反正你骨架小，你将就将就穿吧。”
风随这才细细打量谢心烟，谢心烟长发散披在肩上，衣服松松垮垮的露出里面洁白无瑕的锁骨。
“好。”风随接过衣服，上面还有淡淡的气味，是谢心烟身上独有的气味，风随心满意足的将衣服套在身上，有些小，但勉强可以穿。
“你没吃饭吧？”谢心烟关切地问。
“我吃过了。”风随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无情的戳破他拙劣的谎言。
谢心烟笑了笑，“跟我还客气什么？”
随后进入厨房忙活起来，不多时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推到风随面前。
“小寿星，生日快乐！家里只有挂面了，你将就将就。”谢心烟一脸真诚地看着风随，“以后就是你家了，这个遮风避雨的家就算我送给你18岁生日的第一份礼物吧。等你以后补办18岁生日的时候，我再给你补上两份礼物。”
风随原本通红的眼眶再次泛出泪花，“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心烟抽了一张纸帮风随拭去泪水，轻声回答，“因为……因为我们都是被家庭抛弃的人，两个可怜的人碰到一起自然会有同病相怜的情感。”
“你……你是除了我妈妈以外……第一个帮我擦眼泪的女孩子……我会记住你的。”风随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回答。
“好了，你慢慢吃吧。以后你就睡我的房间，我睡我父母的房间。”谢心烟眉毛一挑，恢复往日的笑脸，“我怕某个小屁孩儿一个人睡我父母的房间会害怕。我不一样，那是我的亲人，就算是看到他们的鬼魂，我也不会害怕的。”
“被套什么的可能不能给你换了，因为家里没有新的被套，希望你别嫌弃。”谢心烟很不好意思地说。
风随并没有拒绝，毕竟一个女孩子能把自己的闺房让给其他男生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自己又还有什么资格去挑挑拣拣。
等忙完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好在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学，所以两个人也不用怕影响到第二天的状态。
风随躺在谢心烟充满少女气息的床上，枕着谢心烟枕过的枕头，贪婪的吮吸谢心烟身上的气味，只觉得身处云端，让人格外安心。
起初谢心烟还不放心，担心风随淋过雨之后半夜发烧，中途还悄悄溜进去看过风随几次，谢心烟将手搭在风随额头上，重复好几次，每次都是确定他没有发烧之后才离开的。
风雨无情，人间亦有真情在。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两颗漂泊的心终于成为彼此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