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离开
幽静的手术室外面，原本不起眼的长廊，现如今显得没有尽头，大早上的手术室外面，连灯都已经昏暗了，郑姨一个人穿着单衣跪在手术室的外面。
双手合十，举在额头前，连手指都染上了血色，嘴里念念有词，眼泪鼻涕混着血，在这手术室外面越发恐怖。
“老天爷，算是老婆子我求你了，他们加起来都没我岁数大，您把我收了，饶过他们吧！”
“不会的不会的，全天下那么多人出车祸，那么多人都活下来了，不可能到我们这儿就救不过来对吧？”
“好人有好报，肯定是这样的，一定会没事儿的。”
“老天爷啊！为什么不是我啊，让我去吧，我求你了，求你了！”
一层楼只有郑姨的祈祷声，凄厉的声音像是来自世间最阴暗的地方，那里面躺着的两个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啊！
其间断断续续出来进去好些医生护士，每个人都看到了郑姨，每个人都没有劝郑姨，手术室外面的祷告多得阎王爷都不稀罕看。
他们爱每个人，但是救不了每个人，越是没有把握的病人，越是不敢面对家属。
刚上任的小护士偷偷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哭，没有什么地方的生命流逝比手术室里的更真切。监测仪器上的数据一项一项的告诉你，这个人慢慢的走了，一项一项的让你确定，你抢不过阎王爷。
最后仪器上“嘀”的长音响起，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个人，医生是真正抓不住流逝的生机。
或许世上的等待最漫长的就是手术室外，郑姨已经不记得自己磕了多少个头，脑门儿上的疼痛丝毫没有感觉，郑姨只觉得胸口一阵接一阵的绞痛，连呼吸都困难了。
“叮”，手术室门口“手术中”三个字灭了，郑姨看见手术室的门正在缓缓打开，她不敢看，又期待看。
“一会儿夫人肯定得笑话我小题大做的。”
“唐总和夫人看见我这样估计又要心疼了。”
“唐总喜欢吃川菜，但手术刚做完，应当是要忌口的。”
“夫人一定还挂念着少爷，我还得两头跑呢。”
……
手术室的门在郑姨眼前打开，当看见白布裹身的人形时，郑姨脑海中所有的幻想破灭，可惜世上没有人听到她的祈祷。
“老天爷啊！”郑姨的嗓子已经哭哑，现在听起来像是老公鸭的哭声。
护士们全都把目光移开，根本不敢直视郑姨，宣告抢救结果的事情一向是由医生进行的，现在这个时候大概是护士们最庆幸自己不是医生的时候了。
郑姨扑过去，掀开了白布，看见里面已经没有了生机，但是脸上似乎还若有若无挂着浅笑的俞月时，郑姨彻底绷不住了，哭的撕心裂肺，就算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也忍不住红了眼，白发人送黑发人，大概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吧。
一边的护士跟着抹眼泪，这个姑娘是个多好的人啊，尽管他们素不相识，但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钟，俞月还用她最后的力气冲她们笑，似乎在感谢她们。
医生找了许久自己的声音：“大妈，您节哀顺变吧。这位姑娘已经去了，但这位先生还能撑一段时间，不过也……”
医生看见郑姨已经绝望的眼神以及满脸的血和眼泪，实在是说不下去后面的话。
一边有个资历稍深一些的护士稳了稳情绪：“大妈，有什么事要和那位先生说的就抓紧时间说吧，时间……也不是很多。”
郑姨彻底跌坐在地上，死死的看着俞月，曾经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
“郑姨，这衣服可不适合你，显老！”
“对，只有夫人那衣服瞧着显小，夫人穿着倒像是个七八十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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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郑姨这厨艺果真是又长进了。”
“夫人多吃，都是做给夫人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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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这是干嘛呢？捂我眼睛干嘛？”
“那是因为……给你买了生日礼物啊！”
……
回到俞影病房的郑姨看见睡得正香的唐谣，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情绪再次爆发，可又害怕让唐谣发现，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唐谣，以后她就没有爸爸妈妈了。
极度压抑的呜咽声让此时半梦半醒的俞影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郑姨满脸是血的样子，俞影不明所以，“郑姨？你怎么了？”
郑姨听见俞影的声音，情绪又快要崩溃了，俞影自然是很疑惑的，刚准备问，郑姨就说话了：“少爷，你可千万别告诉小姐啊。”
俞影眉眼一凛，“究竟怎么了？”
郑姨眼泪又掉下来了：“夫人和唐总出事儿了，唐总想要最后再见见您。”
……
听到郑姨说俞月和唐波出事儿了，又见郑姨成了这个样子，俞影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想来事情应该非常严重了。
于是俞影不顾身体还没有恢复，坚持去见了唐波。
此时唐波的身上插满了管子，就连呼吸和心跳都靠机器维持着。
唐波看见俞影，脸上有了些笑容，“你……你来了。”
唐波说话已经非常吃力，但是看见俞影依旧笑意盈盈。
俞影也不知道心底什么地方突然开始抽痛。
“阿影，以后谣儿就靠你了。”唐波声音很轻，喘气声却很粗，都要盖过说话声了，但是俞影却清晰地听清楚了。
“我会的，我会照顾好她。”俞影的声音有点抽泣，但是还算平静。
唐波又道：“谣儿要是知道我和月儿……你让她不要难过，爸爸妈妈只是去另一个地方生活了，我们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的很快乐，我们都在看着她长大。”
俞影将眼帘垂下，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嗯”。
唐波依旧笑着：“答应过你教你经营管理公司，却是只教了一天。”
“但是没关系，严叔和王叔还会教给你的。你是个多聪明的孩子啊，一学肯定就学会了。”唐波似乎在鼓励俞影。
“唉，”唐波叹了口气，“还说要让你接手一个干干净净的唐氏，结果还是借着你才除掉了一个张弘海，杨晖还在唐氏里胡作非为，又得让你费心了。”
俞影已经开始不说话了，他害怕自己的颤音出卖了自己已经临近崩溃的情绪。
唐波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其实叫你过来最重要的不是交代唐氏的事，是谣儿。”
“谣儿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学是一天没上过，这也是我和月儿的不是，以后只能交给你了。”
“谣儿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唱歌，唱的还挺好听的，你来唐家的前几天谣儿还说要学一首新歌唱给我和月儿听，作为我和月儿结婚纪念日的礼物的。只是可惜了，我和月儿都听不见了。”
“谣儿爱吃甜食，但是吃多了容易牙疼，哭的伤心的那个样子，每次我都没办法跟她发脾气。”
“阿影，只是对不住啊，刚给你一个家，刚让你有一个庇护，就又破灭了。阿影啊，我和月儿都是真心爱你的。”
“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只可惜最后不能再看一眼谣儿了。”
“谣儿……”
唐波一直说，俞影一直听，渐渐的，声音就没有了，只能听见喘气声，再到后来，喘气声也听不见了，随后，“嘀……”
俞月就在唐波的身边躺着，就如唐波说的，他和俞月真的一生一世在一起了。
郑姨已经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俞影抬头。
“我和月儿都是真心爱你的”
俞影从椅子上站起来，忽的扑到唐波的身上，这是俞影第一次在唐波跟前完全放开自己的情绪，可是唐波已经听不见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天已大亮，有护士找过来：“你们节哀顺变吧，你们病房里的那个女孩子醒了，正满世界找你们呢。我知道你们可能暂时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叫别的小护士帮忙稳住那孩子了，你们整理下情绪再过去吧。”
郑姨这才想起来那边还有个唐谣，可现在她满脸的血，又哭成这个样子，她要是过去了，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猜出来出了事儿。
俞影将自己心头的痛意压制下来，对着那护士道：“麻烦你了，再帮忙看一下她，我们马上过去。”
护士看眼前这情景，只当是唐波和俞月是俞影的父母，现在一个孩子同时见证自己父母去世，也是怪可怜的，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退出去了。
“郑姨，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件事儿瞒下来，千万不能让谣谣知道。”俞影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抽泣，但是已经强求着自己平静下来。唐波和俞月将唐谣交给了自己，自己就算是把命交出去也要护住她，现在又怎么能让她伤心呢？
郑姨自然知道俞影说的是对的，但是依旧控制不住自己。
“郑姨，严叔和王叔知道了吗？”
郑姨一愣，事情发生后，她根本没有心情通知任何人，只顾着自己快要哭死了。
光看郑姨这样子，俞影就知道答案了。
“郑姨快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吧，你总不可能一整天都不出现在谣谣的眼前。”
郑姨闻言，点头，却舍不得离开这屋子。
“郑姨，借你的手机用一下，我来通知严叔和王叔。”
郑姨木讷的将手机掏出来递给了俞影，俞影再次转头看向唐波和俞月：你们放心吧，这辈子我定用命护唐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