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计划
布兰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他坐起身来，看着昏暗的烛火，从床边的黑袍中摸出魔杖，朝着烛火一指，原本微弱的小火苗像被浇了油似的开始熊熊燃烧，把布兰德整个狭小的房间照得透亮。
他的房间很简陋，只容得下他一个人。一张靠着窗边的床，一把木制的椅子和桌子，床尾还有一个小书架，书架上放着几本关于巫术的书。布兰德刚到这里的时候，十分抗拒这里的一切，更别提学习巫术了。他本着看闲书的心态把书架上的那几本书看了个遍，却殊不知里面的知识已经被他牢记于心。以至于后来巫师的世界观深入他的脑海，让他无可奈何地开始学习巫术时，很多巫术都十分容易就上手了。但他知道，这和他自身关系不大，都是祖拉蒂所说的戒指的原因。管他呢，反正巫术布兰德也学了，他也就不再愿意多思索戒指和巫术之间的关系。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眼中所见是潮水轻拍沙滩的景象，这座岛屿的海岸不少地方都被礁石包围，只有少部分是沙滩。布兰德认为这是祖拉蒂故意为之，以防有外人乘船无意间飘进来，看见满是礁石也会知难而退。海风吹进了布兰德的房间，他本就没有睡意，现在更加头脑清醒，剧烈燃烧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布兰德印在墙上的巨大身影也随之乱舞起来。
他想着明天还要去上巫术有关的课，要是老师是博斯的话，他肯定不敢缺席，更不敢在课上睡觉，但现在换成了祖拉蒂，他就再无这种顾虑了，他已经在祖拉蒂的课上呼呼大睡了不知多少次，祖拉蒂都是视而不见。在祖拉蒂看来，布兰德即便是睡觉，他也能够比其他学生更快更多的掌握他教的巫术。
与其窝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倒不如出去溜达溜达。布兰德穿上外衣，再披上黑袍出了房门。屋外是一条长走廊，两侧都是学生们的房间，有些是两到三个人住一个房间，布兰德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虽说房间小了点，但一个人住更自在一些。他的脚步很轻，穿行在走廊间，路过一些房间时还可以清楚地听到屋内传来的打鼾声。
布兰德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也不晓得去哪儿，反正这个城堡特别大，一时半会儿也逛不完，只要不碰见祖拉蒂就好，要是碰上斯考利姆，大不了再把他揍一顿，但估计那家伙现在正做着美梦呢。布兰德来到楼梯处，若是往下便可以去到上课的教室或者大厅，要么就是出到城堡外面。这是布兰德几乎每天都要走的路，往上的话，他就不知道会到达什么地方了，平日里他除了教室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偶尔会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发发呆，捡着石子打着水漂。
布兰德决定往上层一探究竟，他的身影基本上和黑暗融为一体，当他来到更高的楼层，这里依旧是一条走廊，不过房间变得少了，而且只剩下了一侧，另一侧则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阳台，今晚有月亮，月光通过阳台射进走廊内，布兰德还是处于暗处，他料想现在时间估计都睡了，也没有几个人会看见他，但就是不想让自己暴露在有光的位置，这有点像做贼的心理。
他催动鸿羽步，快速地闪过每个阳台的入口，躲在连接下一个阳台入口的阴影处，他的每一次落脚都如鸿毛般轻盈。就在穿过了几个阳台之后，布兰德忽然驻足，他在恍惚间感受到有人在催动巫术，感觉很微弱，说明这个巫术可能并不是用于攻击，但也不排除巫术刚刚催动，威力还没有全部汇集。他警惕回头，魔杖已经握在了手心，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布兰德凝视着月光与黑暗交错的走廊一分钟，如果这微弱的巫术是催动鸿羽步的话，即使再快，身形也只会消失一瞬间，不可能一直不出现本体，说明并非鸿羽步。他心中默默寻觅着这微弱的巫术，是来自距离最近的阳台外面。布兰德猜测估计是有人跟着他，在被发现前躲进了阳台，虽然人躲了起来，但巫术还没来得及收回。布兰德嘴角微扬，这伎俩表演得未免有些拙劣了。会是斯考利姆吗？那孙子看来隔三岔五就会皮痒。正好现在夜深人静，收拾他应该没人会来管。
布兰德魔杖的头端出现一丁点闪光，准备汇聚能量，打斯考利姆一个措手不及。他甚至没用鸿羽步，以免让空气加速流动会被对方察觉，就会有所防备。他谨慎地迈出每一脚，直到下一步自己就会站立在阳台入口的月光中。他伸出魔杖站了出来，就像举着一把枪，他希望自己正好对着斯考利姆脑门，那就胜券在握了。
可令布兰德错愕的是，他以为的一切都没发生，眼前确实有一个人，但不是斯考利姆，自己的魔杖也没有对着那个人的脑门，那个人背影对着他，站在阳台边缘，距离布兰德还有两三米的距离。他认得这个身影——狄欧莎。布兰德收回了魔杖上的能量，同时也收起了自己有些浮夸的姿势，狄欧莎头也不回，好像没有发现他已在身后。布兰德记得上次手被祖拉蒂的光牢给割破时，还是她给自己包扎的伤口，心中感激，看待她也会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他走在狄欧莎跟前，本想老老实实打个招呼，却发现狄欧莎双手扶在围栏处，双眼泛着明亮的白光，聚精会神地看着外面海上的光景。布兰德这才明白刚刚察觉到的巫术是来自狄欧莎的眼睛，他还以为是斯考利姆又来找茬，真是自作多情。只是布兰德有些不解，狄欧莎在看什么？眼前这片海几乎是每天都能见到，早就该看厌了。布兰德没有打扰狄欧莎，他也跟着看了出去，月光粼粼浮在海面。
几分钟后，狄欧莎连续眨了几下眼睛，双目的白光才消失掉。布兰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之前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样不累吗？狄欧莎这才意识到布兰德站在自己身边，有些意外。“嗨，你在这儿干什么？”
突然的发问让布兰德有些支支吾吾。“我……我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狄欧莎恢复成黑色的眼睛中浮现笑意。“巧了，我也睡不着。对了，你的手怎么样了？”
布兰德伸出还裹着纱布的右手，他一开始以为只是小伤，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没想到那阵光牢这么厉害，时至今日，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要在女生面前逞逞能。“还好，感觉不到痛了，应该快好了吧。”
“那就好，你以后可别做那种傻事了。”
布兰德脸一红，现在想起那时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是犯傻了。祖拉蒂的巫术深不见底，自己还硬要鸡蛋碰石头，他立刻转移话题。“你刚刚双眼放光是怎么回事，是在看什么吗？”
“这只是简单的巫术而已，你肯定只学会了那些威力十足的巫术吧，这都不知道。”
布兰德挠挠头，尴尬一笑，有点自愧不如。脑中想起她上次说用了点巫术就窃听到了别人的对话，觉得这女孩还是有点小机灵的。
狄欧莎接着说：“我刚刚在看达沃利浦。”
“达沃利浦，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伯伦卡亚的一个海港城市。”
“你还能看到这么远，这巫术还真是方便，我也该学学。”
“你学了想看哪儿啊？”狄欧莎有点鄙夷地看着布兰德。
布兰德连忙摇手解释。“没有没有，你想多了。”
狄欧莎半信半疑。“那就好。”
伯伦卡亚，布兰德揣摩着这个陌生的国度名字，这又让他想起自己的同伴，他貌似可以肯定他们就在这个国家，可现在他自己却被困在这个小岛了，之前祖拉蒂提及的不会一直待在岛上，加上狄欧莎说会有人来这里接他们，现在看来就像石沉大海一样，了无音讯。
“我看见达沃利浦靠近海边上的居民住宅还有不少燃着灯火，我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这种景象，我也想生活在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可这么多年一直待在着阴沉沉的城堡里。”狄欧莎轻叹一声，话语中带着些伤感。
布兰德想着安慰她，同时也可以再问问离开这座岛的事情。“我们不是很快就能离开这儿了嘛，你之前也说有会有人来接我们。”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那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狄欧莎手肘放在围栏上，用手撑着脸，失望地看着海面。
“你是从祖拉蒂和埃文斯那里听到的，至少肯定不会是假的消息啊，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我们有这么多学生，祖拉蒂老师只会挑选一部分去，不知道我能不能选上。”
这也是布兰德考虑的一个问题，他自己现如今是个刺头，很有可能就被祖拉蒂抛弃在岛上了，不过他还是好心安慰着狄欧莎。“学生中女生偏少啊，你这么冰雪聪明，肯定能被选中的。”
“谢谢你的马屁啊。”狄欧莎不留情面地戳破了布兰德的话。
“那你怎么办？”狄欧莎看着不再说话的布兰德。
布兰德心中感到几分欣慰，他们两人现在都在担心留在岛上，也算同病相怜。“我啊，我也不知道，你没看出来我这段时间规矩了不少吗？”
“也对，也不再乱找其他同学的麻烦了。”
“喂喂，上次是斯考利姆先招惹我的。”
狄欧莎笑起来。“知道啦，我看出来你这段时间确实有变化，以前上课时总是坐在最后一排，操练巫术时也是有气无力的，现在都坐到靠前的位置来了，操练巫术也认真了起来。看来你是真的想离开这儿。”
“对，这是我的计划，为了离开这里，让祖拉蒂知道我已经承认自己是个巫师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
“你本来就是巫师啊，为什么要看起来像巫师？”
“不，我可不想当什么巫师。”布兰德一手摸着脑袋，心中暗想那个巫师的世界观好像已经根深蒂固了，说出这句话时，居然会有违心感。
“你只是嘴上不承认而已，看看你这身行头，那根魔杖，完全就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巫师。”
“哈，你看起来也觉得像，那说明我的计划很成功嘛。”
狄欧莎不屑地做了个鬼脸。“我认为像有什么用？只做个好学生、好巫师也可能不会被祖拉蒂老师选中，你也看见了所有的学生都在认真学习巫术、操练巫术，凭什么就要选你？”
布兰德觉得被浇了一盆冷水，不过狄欧莎说的是事实。“所以，我的计划不局限于只让祖拉蒂觉得我变成了个好学生了。”
“那你要怎么办？”
“当然要让他看见我巫术的强大，让他不忍将我留在岛上。”
“所以，你要继续去和斯考利姆斗殴吗？”
布兰德摇摇头。“当然不，斯考利姆算哪根葱，他还不够格，要找一个更强的对手。”
狄欧莎被他逗笑。“学生中巫术厉害的还是有那么一些人。”
“要最厉害的，至少是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去触碰的，埃文斯·托奥里。”
狄欧莎的笑容瞬间消失。“你疯了，那是大师哥耶，他也算是半个老师了，而且他几乎没有展示过自己的巫术有多厉害，你这不是去找打吗？”
“所以，这才有意义，要是能让祖拉蒂知道我去挑战了埃文斯，他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老师会怎么想，不过你还是慎重考虑吧，我估计你去的话，轻则鼻青脸肿，重则可能就很难说咯。”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杀我。”
“也对，他和你无冤无仇，教训你一顿就足够了。”
“那到时候就又要麻烦你，替我包扎一下伤口了。”
狄欧莎对着布兰德吐舌。“想得美，到时候你要死要活，我可不管你。”
布兰德知道她在说笑，却很严肃地回答。“要活，当然要活，我还要去到陆地上找我们同伴们。”
“你的同伴们都在伯伦卡亚吗？”
“不找找怎么知道呢？”
“你和你的朋友是怎么走散的？”
说到这儿，布兰德看着狄欧莎，他觉着这是一个能够信任的女孩，倒也可以和她透露一点。“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误打误撞来到这儿，还被这枚戒指给予了这儿的世界观。”布兰德简述完后伸出手，把戒指给狄欧莎看个清楚。
狄欧莎弹出一根手指碰了碰那枚戒指。“这有这么神奇，难怪我说你一个男的，没有结婚，还戴个戒指。”
“最恶心的是这玩意儿还取不下来。”
“那你被赋予世界观成为了巫师，万一你的朋友被赋予成了其他族类呢？”
布兰德猛感疑惑。“除了人，还能成为什么？”
“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个种族叫魔人。”
“魔人，好酷的名字，真想看看是谁成为了魔人。”
“成为魔人的话，就不会在伯伦卡亚了，也是伯伦卡亚的敌人啦。”
“啊，那我要到哪儿去找？”
“不知道，但是一个辽阔的伯伦卡亚帝国就够你找的了。你呀，任重道远咯。”狄欧莎拍了拍布兰德的肩膀。
布兰德陷入沉默，他看着眼前的海，脑子里想象着陆地的样子，心中掂量着找人的困难程度，还有此刻摆在面前他的计划。布兰德没谱自己到底打不打得过埃文斯，心中登时感到无比沉重。
“欸，我很好奇，你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那儿只有人类，没有巫术，却有着比这里先进的文明，有手机，有电脑以及地铁等等便于生活的东西，相比之下，现在我们身上的服饰和建筑，也和我的世界里的大相径庭，不过我的手机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布兰德下意识地伸出手掏着自己曾经经常放手机的裤兜，但没有手机，裤子也不是来时的那条了。
狄欧莎完全不理解这些闻所未闻的名词。“但没有巫术，很多事情不会不方便吗？”
“一个手机，你就可以跟陆地上的人说上话，你会觉得不方便吗？”
“这么厉害，真想去你们的世界看看。”狄欧莎双眼闪着期待的光。
布兰德差一点就一口答应了，又记起自己和狄欧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嘛不，知道能不能办到，但要是我们能到陆地上去的话，我先介绍你的朋友给你认识吧。”
狄欧莎点点头，布兰德在岛上的十个月里都没有今天说的话多，他认为狄欧莎也是一样，平时的狄欧莎是一个安静的女孩，除了必要的交流以外就没有多余的话语。而今晚，两个人却敞开了心扉。布兰德打心底地感到高兴，十个月以来第一次这么高兴。
“那就选在什么时候去挑战大师哥呢？”
“我想再多观察一下他，要是我和他真有太大差距，至少心里也有个底。”
“大师哥除了上课时间，平日里都是行踪不定的。”狄欧莎补充说。
“所以在我抓住机会之前，一定要沉下心。”
“到时候记得告诉我，我要去看。”
“还是别了，这事我本不想任何人知道，现在却告诉你了。你要是再去看的话，会让埃文斯甚至祖拉蒂怀疑我在私底下拉帮结派，到时候万一把我俩都留在岛上可就完了。”
“我就看看，又不是去给你加油，怎么就和你拉帮结派了？”
“总之你别来就对了。”
“哼，好吧。”狄欧莎勉为其难地答应。“依我看你多半是怕被大师哥揍得太难看，怕我看笑话。”
“啥，你在开什么玩笑，”布兰德很是不服，“瞧好了。”他伸出魔杖，朝着阳台之下海边的礁石指去，阳台距离海边少说也有几百米左右，狄欧莎以为他要使出一个强大的巫术，结果只是从众多大礁石中准确找到了一块小石子，小石子腾空而出，在海面上连打出十个水漂。完事布兰德对狄欧莎骄傲地挑眉。
“嘁，我会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巫术，我也可以。”狄欧莎伸出魔杖那一刻，布兰德仔细端详了她的魔杖，虽说同样是木制的魔杖，但狄欧莎的却要精细不少。狄欧莎模仿着布兰德打出一样的水漂，激起的波纹还比布兰德所为的多出两个。
狄欧莎得意地笑着看向布兰德。“就你这样，比我都差点意思，还去挑战大师哥，慎重啊！”
布兰德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得走了，本来就是在这儿来看看远处的，结果和你聊了这么久。”狄欧莎刚迈出第一步，只觉得双腿发软，立马要往地上倒。布兰德赶紧扶住她的双肩。
“你这是怎么回事？”
狄欧莎无力地笑了笑。“可能是刚刚远看的那个巫术使用得太久，消耗了体力吧。”
“这么小的一个巫术，让你路都走不稳了？”
“笨，它是通过距离和使用时间来消耗体力的。”
“那你用了多久？”
“十几分钟吧，不过这里到陆地上还是挺远的。”
“这儿没有椅子，你就先将就地上坐着歇会吧。”布兰德扶着狄欧莎原地走下，自己蹲在她跟前。冷冷清清的月亮照着狄欧莎的脸上，布兰德这才发现，因体力不支狄欧莎面容上增了几分憔悴，同时也才感觉这女孩还蛮漂亮的。不过太瘦了点，瘦削的脸蛋，还有她拿魔杖的手，也是可以明显地看见骨骼的外凸，刚刚布兰德扶着她的双肩时还直接明显地能感受到她皮肉下的肩骨。
布兰德心叹，这岛上的食物太差了，即使是定期会派学生去陆地上采购食材，也不能完全满足人体所需要的营养，自己才来十个月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可眼前的女孩不知道已经在这儿待了多少年了，想到这儿，布兰德有点替狄欧莎感到委屈。
布兰德蹲在狄欧莎身边沉默不语，直到狄欧莎缓和过来。
“走吧，回去了。”听得出狄欧莎这句话已经有了气力。
布兰德情不自禁地从嘴里蹦出一句。“你饿不饿？”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你饿了？”
布兰德只是有些沉浸在自己刚刚的想法中才这么问的。“我还好，我想要是你饿了的话，咱们去弄点吃的。”
“这都半夜了，哪儿去弄点吃的，再说现在吃不怕长胖啊？”
“你这么瘦，多吃点没关系。”布兰德算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算了吧，我也不太饿，明早还得早起呢，得赶紧回房了。”
俩人同时起身，布兰德本想再扶着她点，狄欧莎却已经能大步大步走路了，他将手停在了半空霎那，又慢慢地将手隐没在了黑袍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