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海大大
林江雄不知道大师父是真的在交代后事,还是临终前的神志不清,只好拿起筷子揣进了兜里。
“好,大道有了传人,我也不算辜负张家,也算是对得起他们,”
“以后如果有机会,你去到那边找到他们”,
“雌雄剑遗失就算了,如果可能,把阳平治都功印带回那个山上”,
“不行,就拿你背的那些东西跟他们换,”
“记住了没有?”
小胖子听得稀里糊涂,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人不如故啊…”
“皓之皓之,好自为之…”
言闭,气绝,身亡。
林江雄呆呆坐着,抓着大师父的手,感觉手心慢慢变凉,只有手指头肚还有点余温。
摩挲着老人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那些裂纹那些老茧,好像才发现老人脸上有那么多的老人斑。
原来他早就老了,早就不是小时候可以轻易举起自己的那个人,早就不是那个不听话会揍自己,过后又会买好吃的哄自己的人…
林江雄从板凳跌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眼泪鼻涕糊满了整个胖脸…
观外的人听到林江雄的哭声,纷纷进到院里开始忙活,搭灵棚做纸幡儿,院里架起大灯,亮如白昼。二爷爷领着几个老人进来,要给大师父换装裹,扭头对他说“你先出”,林江雄原本想留下,二爷爷瞪了他一眼:“这是你大师父最后的体面。”
正说话间,屋外走进一个瘦瘦高高头发杂乱,脑袋却奇大的中年男人,林江雄一看,是村里专管红白喜事的把头,连忙打招呼:“海大大来了”,男人冲他点点头,问一旁的二爷爷:“衣服好穿吗?”
“好穿好穿,人刚走身子还没僵”,
“七十三,福禄粘,不算无福,”
他看了看林江雄,“何况还有个徒弟顶门立柱,”旁边有个老头嘟囔:“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这还有福了?”,海大大微微一笑:“太平叔,孔夫子七十三,孟夫子八十四”,
“咱们世俗之人,有世俗的活法,何德何能敢跟圣人比寿数”,
其他几个老头子也纷纷点头称是。
林江雄走出门外,蹲在墙角,眼角的泪痕依然清晰。忽然,一条白裙的裙角掠过了自己膝盖。
他微微仰头,但见,一袭白色长裙刚刚过膝,嫩白的小腿,灯光下白的几乎发亮,小巧的脚掌如玉如翡,晶莹剔透的几乎要看到里面的骨头。
林江雄忍不住抬头,原来是海大大的大女儿红丽姐,高挑的鼻梁,深陷的眼窝,美的不敢让人多看。
说起来,海大大这一家都很奇怪。肯定是外来户,不知哪年搬来了杨柳白,一对夫妻带着一个瓷娃娃般的女婴,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他们边问边看走走停停,最后落户到了林家油坊。
海嬢嬢身体本来就不好,前几年坚持生完二胎,就开始常年卧床,只是偶尔会下地走动。海大大不知道做什么营生,反正不是跟农村人一样种地,后来才渐渐操办起各村的红白喜事。
有人说海大的家穷的连肉都吃不起,有人说人家那是胎里素的居士,那才是虔诚的苦修。
红丽姐轻轻抚了一下林江雄的头顶,像哄小孩子一般:“小胖子,生老病死总是难免,”
“你大师傅此刻已飞升乐园,无病无痛了,”
“红丽姐,啥是乐园?”
“一个快乐的地方吧,”
“快乐很难吗?”
“越长大越难感受到快乐,”
“我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
“嗯,份量是够了”,红丽姐咯咯的笑起来,许是想到这是葬礼,忙捂起嘴收敛笑容,却更是艳丽动人,林江雄不由得看痴了。
“俊博,你看那个流口水的胖子,”
“是撞咱们的那个吗?”
“好像是吧,你要干嘛去?”
“要不我再当面试试?”
“姓魏的,你已经拆了十三间房子了,你特么的想当拆迁队啊,”
“你等你爸来的,看怎么削你吧,”
“削我,凭什么削我,咱小哥俩儿把宗委会执法队的都能甩掉,算不算给他争脸,嘿嘿嘿…”
魏诗翰赵俊博两人此刻正蹲在观中偏僻的一角,偷偷看着林江雄他们,
“不过,那个姐姐,真的好漂亮,”
魏诗翰刚说完,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揪揪,掐着腰撅着嘴,气呼呼的仰头看着他,口齿清晰地说:
“你是说我姐姐吗,不许你看我姐姐,”
“你是癞蛤蟆看青蛙,长得丑想的花,”
幸好大家忙进忙出,没人听到。赵俊博赶紧捂嘴,拼命的憋笑,魏诗翰则一脸黑线的望着小女孩。
孙艳逸和韩娜娜正帮几个大婶做纸扎,刚糊完几个哭丧棒,猛然看见蹲在墙角的魏诗翰和赵俊博,两个人一番嘀咕,向着他们走过来。
魏诗翰正用手戳小女孩头上的小揪揪,看到孙艳逸和韩娜娜吓了一跳,扯扯旁边看热闹的赵俊博,小女孩则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你们两位这是打算开门揖盗,还是关门捉贼”?
“我说了,碧霞宫不多管闲事,”
“少座头不生事,便没有事,”
“听听多么伟光正的台词,我怎么回答都觉得自己像反派?”
韩娜娜冲魏诗翰做了个鬼脸,
“揍恁话多,恁不惹事不就中了”?
“不中啊,妮儿啊,恁们盯上俺啦,揍啥都教得俺是坏人呐,”
赵俊博暗暗向魏诗翰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说话。碧霞宫既然没有恶意,也不愿多管闲事,死人巷敬而远之就是。
几个人正挤在一个墙角打哑谜,大家都在忙里忙外,根本没人注意他们几个。那个小女孩拖着红丽姐和林江雄走了过来,指着他俩:
“就是他们弹我揪揪,”
红丽姐笑笑:“小妮,两个小哥哥一定是跟你…”
她话音未落,突然遮天蔽日,几个人都原地消失不见了。
院子里的人正忙着干活,觉得起了一股大风,像是卷走了什么东西。海大大和二爷爷正忙着布置灵堂,当要烧头香的时候,满院子找不见林江雄,没徒弟谁给师父上香摔盆哪?
二爷爷越想越不对,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掏出自己的老年机。
“嗯,是我,”
“刚才的是不是有能量波动,是谁出手了?”
“慧仙居士?不可能,禹王庙已经报备过了”,
“什么?人死了,就死在庙里,都死了三天了”?
“那刚才来的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