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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学校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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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四了,至少该学业有成。

    回头看自己,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学了什么。无一技之长,高中毕业找的暑假工和现在能找到的工作一模一样。

    自己是水货不打紧,可是一想到有能之才怎么沦落到和自己一样的处境,就忍不住心酸。

    之前听别人说到他未来的打算,他想等考研结束了去卖小蛋糕,说完忽然反应过来,恍然大悟的说道:“哎呀,其实我没毕业也能去卖小蛋糕。”

    我想自己得去找点事情做了,找个工作。第一条就是包吃包住,符合这一点的不是餐馆就是厂区。这两个我都不想去,又拿不出钱租房,又没钱吃饭,只能混一天算一天了。

    下午上课时候,云老师又说到了工作,他讲课很幽默,在几个同专业的班级上课,大家都知道他有点怪。

    之前有一次在课堂上,他忽然提问。问大家平时喜欢看什么视频。

    所有人都不说话,面面相觑。

    看见没人说话,他就自问自答,这大概是老师的必备技能。

    他大声说,没有人会嘲笑你的爱好,除非你是怪癖。所有人欲言又止,感觉忽然之间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

    这样的小插曲几乎每堂课都有,我基本上都在玩手机,只有那种忽然响起来的起哄、莫名其妙的笑声,才会让我的视线暂时移到别处。

    那堂关于工作探讨的课,他前面已经讲了些内容,我不听,也不在意。吸引我的是——他正在和那位活跃的学生进行着的对话,在此之前两人一来一往问答数次了。

    老师:“三千干不干?”

    学生:“再选选。”

    “只有这种条件,没得选。”

    “那就去。”

    一阵笑。

    “到手三千,包吃住。”

    “干。”

    “没有社保,养老金。”

    “不考虑。”

    有人高声说,“太黑了吧!”

    老师继续假设,“有社保,养老金,包吃住,到手一千七。”

    “冲了!”学生慷慨激昂,“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好工作了。”

    所有人大笑。

    “你们……哎,你们的底线真是低。”他感慨说,“向什么妥协?才一千七啊。资本和工人阶级是对立的,没有剥削,就没有超额利润。美国工人还可以罢工。”

    “没关系。”有人说,“在我们这里。既没有罢工,也没有剥削。折中理论,相互妥协。”

    “区域不同。”老师终止了这段对话,“经济趋势,的确要结合环境来分析,但其他因素也同样要用理性的眼光去看待。”然后又开始讲解什么比较优势理论。

    我低下头,继续玩手机,上课真是让人昏昏欲睡。只是稍微听了点东西,此刻已经不能完全心安地玩了,假模假样地拿起笔听课,实际上开始胡思乱想别的什么东西。

    两个星期前,我下楼梯的时候,把脚崴了。

    当时那一刻,有种练武之人“经脉尽断”的感觉,所有的感官好像变成了那只脚,仿佛天地之间仅保存了我下楼梯的那一秒钟。

    视线内闪过一片白光,扭到的那只脚只敢用脚尖蘸地,另外一只腿站立,一直在颤抖。稍微缓过来一点,手一摸额头,全是虚汗。

    我差点站不住,单脚跳到花台边坐了一会,等痛感慢慢退去,才慢慢移去上课。

    本来以为问题不大,下课回来忍不住睡了一觉,睡醒看见脚踝边已经肉眼可见的肿了一大圈。再一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只拿了一把伞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医院。

    医生已经下班了,只有一个值班护士在。

    我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描述了症状。

    “可能是骨折,要照个片子看看。”护士一边说,一边给医生打电话。

    “照片要多少钱?”

    “一百多,一百三十六。”她已经在接电话了,对我做了一个手势,“……对,怀疑是骨折……好。”然后她挂断电话,“稍等一下,医生在吃饭,大概二十分钟。”

    一个护士从另一边走出来,扶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先坐一会。”她的目光看见我手里拿着的伞,“在下雨了吗外面?”

    “毛毛雨,不大。”我把伞放到椅子上,摸出手机查看余额,盘算着等一下吃药会不会超过三百。

    那个医生很快就来了,我感觉不到五分钟。

    他说:“就是你吗?先过来。”

    我跟着他走,才发现这个医院很小,只有一层,包含了很多基础的检查设施。照片的位置在最角落的两个房间里,里面就是一台机器,乱七八糟黑色的电线趴在地板上,连接着旁边房间桌上的电脑。

    透过那扇玻璃窗,医生示意我坐到机器上去。护士上来摆正我的姿势,只拍脚踝。

    拍了三个动作,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结果出来了。另外一位女医生拿过片子,然后招手让我过去。其他人走了出去,她很温和的说,“先坐吧。”

    “是骨折吗?”我问。

    “是这样的。”她用笔指着片子脚踝骨骼突出的地方,“我们怀疑是骨裂,但是这个片子照得不清楚,也有可能不是,最好是去做个ct,因为ct检查会更清楚一些。”

    “看不出来吗?”我有些焦虑。

    “看不清楚,这么说吧,有很多人刚开始的症状比较轻微,骨折和骨裂的那个缝隙也比较小,片子拍不出来也很正常。能理解吗?可能要过段时间了,缝隙变大才能观察得到。”

    “那现在就是回去等过两天再来看吗?”

    “对。我先给你开点消炎止痛的,你先吃。两天的量,如果吃完还没有效果的话,就直接去大医院拍ct,不要再去拍片了,不然这样要花冤枉钱。”

    她给我开了一些吃的西药和一瓶成分有红花的外涂药,差不多也是一百来块。

    回去路上我心想,保佑我吃完就好。一瘸一拐回去,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人关心也好,免得我还要酝酿自己的情绪重复地描述我的痛。

    我和陈陈是异地,我告诉他,我脚走不了路了,见面要取消。

    他问怎么了,我就把拍好的片给他看。

    他说那就好好休息吧。

    两天过去了,脚似乎已经好转了。只是还肿着,没那么痛。

    我想做ct检查竟然要五百块钱呢,也就放弃了,不,宽慰自己等下个月生活费到手了再去看。实际上也没去。

    脱穿裤子的时候总有些使不上劲,不过不影响平时走路,也就稍微宽心了。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睡觉中会突然抽筋,连续抽搐很多下,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脚是直直地抬高伸着,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凌晨的漆黑,有些心慌地摸摸脚背,又安慰自己,身体的自我恢复功能是很强的,不用担心,哪里会有人因为崴脚死掉的?

    之后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摸摸我的脚踝,那里可以摸到一道清晰的裂缝。我有时候很怕,又会摸摸另一只脚,好像也有一道裂缝。心情就会好很多,其实想想也不影响走路,就是睡觉的时候会抽筋,好像也没什么事情。

    还有什么呢?

    记忆里完全没有任何日常活动的痕迹。

    起床要克服很多因素,新的宿舍好像一个会吃掉人精力的怪物。一到宿舍,就没有任何心思了。其他人是很糟糕的,比我还糟糕。

    那个人——从前会亲密地喊对方的名字,现在连提——不,想到都感到恶心。不知道从哪一刻,空气开始变得尖锐,她们是一个整体,虽然有自己的矛盾,可是在如何应对我的这件事上,她们比自然状态下的惰性气体还要稳定地一致对外。

    究竟是怎么渐行渐远的,好像没有一个原因能够说得出来。

    等意识到的时候,人和人之间已经格格不入了。小事情、小细节的累积,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说,该用怎样的文字来描述这段友谊的破裂?

    我以为我会平静地、云淡风轻地说出“平等的厌恶一切插足任何关系的第三者”这句话,但心中已经咬牙切齿千遍万遍了。

    可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个明确的缘由,天上下了一场雨,不知道是哪一滴变成了洪水冲垮了河堤,或许是每一滴。

    我们之间的桩桩件件,直到今天,分道扬镳也是早有苗头。从最开始的两个人,变成三个,然后四个。现在成了减法,最后还是我们两个,一个人;其他的,离开的,破碎的,永不再见的,我和那个人——早就该这样了。

    一直这样自我宽慰,说很多“无所谓”“我也不在意”或者“那又怎样”的话来,正因为求不来,所以连安慰的话语也显得那样假模假样。

    我承认我就是嘴硬,可那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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