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悔宫
徐梦尘悠悠转醒。
等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屋内的装饰他再熟悉不过，这是他自己的屋子，小尘山上。
熟悉的味道与声音，就像每天早上起床时一样。
一切安宁祥和。
黑哥乖巧地守护在床边，见到主人醒了，眼睛立马明亮。
两条后腿站起来，两条前脚激动扒着床边，狗头凑到徐梦尘的胸前，亲昵地摇着尾巴就要来就要来舔徐梦尘的脸。
“去去去！傻狗，恶心死了！”
徐梦尘非常嫌弃地一把推开黑哥脏兮兮的狗头，反手在狗子脖颈下的软肉摸了摸。
黑哥眯着眼一脸享受。
徐梦尘奇怪。
他记得之前黑哥就算双脚站起来，也只能勉强够到床边。
怎么长这么大了！
这是过去了多少天？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古禁魔窟。
自称姬月的魔主。
还有那令人印象深刻的火焰梼杌纹身。
有那么一瞬间，徐梦尘以为不过是场梦。
直到他不经意转头感受到脖子上微微刺痛的伤痕，才确定自己没有活错。
手摸上去，那伤口才刚结的新痂。
“怎么回事。”徐梦尘拿起通心铜镜。
铜镜声音画面互通，他的尝试喊了声，“老李！”
李开源来得很快，也是一脸问号。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一个人躺在禁魔窟睡着了，喊也喊不应，吓死我了。”
一番话说得徐梦尘更昏了。
他也不确定自己是被打晕，还是真如李开源所说睡着了。
“要不是看你呼吸顺畅，脉搏平稳，我就差当场束灵布一盖，扔后山去。”
“异样？没有啊。我看你睡得香得地很，口水流了一地，嘴里还不停地说梦话，什么不悔宫。”
“怎么，做了个好梦！”李开源正经不过三秒。
“之前给你书还行吧！”
“什么书？”
《灵界图志》么？
徐梦尘一看表情就知道，李开源给的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书。
李开源表示他都懂，“少装，在莲华峰上给你的，你小子搬家都没舍得扔。再说你没看心心念念什么不悔宫。”
徐梦尘这才想起来是什么书。封皮上画着的拿着针的宫装长腿姑娘，他还以为类似医书的穴位按摩秘籍。
怪不得他从莲华峰搬下来，帮忙的几个师兄师姐看见他的书架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只是徐梦尘来修仙界后一直怠惰。三个月来除了钓鱼养鸡种地培植的书还算翻得认真，修炼有关的书籍碰都没碰过。
那堆书早就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
早知道是这种好东西，徐梦尘决定有时间一定要翻出来学习一下。
当然了，眼下是正事要做，
“不悔宫，那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那本书是当初陆师叔巡查外门时发现的。陆师叔说此书会影响灵界青年修行，就没收了。
“阿元一直好奇得不行，这不前段时间陆师叔不在吗，就偷了出来。”
“被我抓了个现行。”
“我寻思反正你也暂时不修行，成天躺在病床上应该挺无聊的，就拿来给你解解闷。”
徐梦尘鄙夷，“所以你没看？”
“没看。”李开源信誓旦旦。
徐梦尘不信，“一眼都没？”
“一眼都没！”李开源一脸冤枉。
“师叔说影响修行唉！我准备留着等以后修行有成在看。”
“哇！你还怀疑我，亏师兄我每次都好东西都第一时间想着你。”
“这是好东西吗！”
“不是好东西那你还给我，正好师叔也快回来了，别到时候他老人家发现东西少了还得怪我。”
“找不到了。”徐梦尘道：“我那一箱子从莲华峰带下来的书都不知道扔哪去了，回头我找找。”
“没事。”李开源不以为意，“找不到算了。”
“你刚才不是说。”
“逗你玩的，”李开源道：“你是没见过，你师父小库房里乱七八糟的违禁品多得是，他自己估计早就不记得了。”
“李开源。”
“嗯。”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阿元会说你欠揍了。”
“那是！”李开源表示认同。
玩笑归玩笑，正经的事还是要谈的。
“不悔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见徐梦尘满脸严肃，李开源也终于收起来玩笑的心态。
“你要知道，对于灵界上三品的宗门，不论是称呼还是数量，仙盟都有严格规定。”
李开源娓娓道来。
“三品为殿，共十二殿。”
“二品为阁，共九阁。”
“一品为宫，共三宫。”
“这不悔宫，前身原是紫薇天数一数二的顶级宗门。”
不悔宫，原身紫薇天三宫九阁十二殿之一的紫极宫，一品宗门。
紫极宫由姬氏一族一脉传承。
三千年前，辛午仙乱。
姬氏族长姬道元带领部分姬氏族人叛出灵界，在魔界南恶地重新建立了紫极宫。
不久，姬道元重伤身死，她的妹妹姬媪继承了紫极宫。
姬道元有三个妹妹，其余两个姬娥和姬婉早死于辛午仙乱。只有这最小的妹妹，被保护的最好，也最为神秘，世人甚至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
只知道她极为貌美，且善于玩弄人心。
姬媪一继位，就将紫极宫改名为不悔宫。
不悔什么。
不悔叛出灵界。
不悔归于魔徒。
不悔放荡形骸。
也是从那时起，不悔宫开始以美色闻名
李开源也只讲了个大概。
徐梦尘正听得入迷。
“没了”
“没了。”
“辛午仙乱是什么？”徐梦尘对这个新词很感兴趣。
奈何李开源两手一摊，“不知道。大概是就包括姬道元在内的一群顶尖修士叛乱吧。”
“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宗里藏经楼空得都能跑耗子，就这点东西，还是我随师父去隔壁，在天道宗的万书阁里翻到的。
“人家还一百个不乐意，守书阁的老头两只眼睛直勾勾着盯着我，走一步瞄一眼，生怕我把他们的书弄坏了。”
“你是没见过天道宗的万书阁。书阁，书阁！修得如何都是其次，关键是里面的书。我们藏经楼里的那些玩意儿跟人家比起来简直就是一堆破烂儿！”
“里面随意抽一本，都是珍贵的古籍，而且非常完善。上册旁边是中册，中册旁边是下册，下册边还有四五六七。”
“可惜外人只能进第一层。据说一共有十三层，不敢想象，里面藏着多少奇书孤本。”
“”
这就是底蕴的重要性，不止是指功法灵石法宝，还有历史文化记录的传承，也一样重要。
天道门立宗不过三百年，各方面都是一片空白。
徐梦尘点点头，只是李开源一感慨起来就滔滔不绝。
徐梦尘不得不打断，他找李开源还有一件事。
稍晚的时候，徐梦尘见到了季师妹。
瘦弱清秀的小姑娘，听说徐梦尘特意找她，还带着几分羞涩。骑着她漂亮的小葫芦，摇摇晃晃，落地时差点将还在发呆的徐梦尘撞飞。
“徐师兄，我叫季悦。徐师兄？”
“嗯，没事。”徐梦尘看着连名字似曾相识的少女，不知为何，脑海中总是不由浮现昏暗火光中，少女雪白肌肤上焰火一般的梼杌纹身。
“你这些天去哪了。”
他不敢直视少女纯真的眼神，视线更不敢往少女身上停留，只能若无其事地盯着地上的草。
“我前些日子与师姐们一同去后山采药，遇到了灵暴，在山间迷了路。直到灵暴结束，这才回来。”
“你，呃，”徐梦尘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和师姐们都还好吗。”
“好啊，都很好。白师姐还找到一株八品紫叶草。”
“怎么了，徐师兄，有什么事吗？”
“嗯，没事，就是灵暴，”
徐梦尘觉得现在绝对是他人生中最折磨的时刻，比他在禁魔窟中面对魔主姬月还要折磨千百倍。
至少，他在姬月面前，还是说得出完整的话。
徐梦尘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莫名其妙的。
“你没事就好。”
小姑娘听完脸更红了。
等回去时候，葫芦骑得歪歪斜斜，显然是心不在焉。
若不是李开源眼疾手快用灵气推了她一把，怕是得当场摔下去。
二人走后，徐梦尘面露沉色。
其实稍加思索就明白了。
不管是姬月化身，还是什么奇怪的鬼玩意也好。
既然要顶着季悦的身份进入天道门，就不可能杀了季悦。
凡是仙盟在册宗门，都有一个称之为明堂的地方。
明堂内供奉着宗内弟子的魂灯。
日夜有专人看守，只要魂灯有异样，立刻就会引来宗内长老甚至仙盟的的追查。
所以就算要杀人也是完事之后。
但显然，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摸进来再摸出去，就没有必要再杀人引起注意。
禁魔窟中，徐梦尘是当局者迷。
独自回到屋内，徐梦尘的面前摆放着四样东西，都是李开源给他的。
通心铜镜，上古禁魔窟锁链的钥匙，束灵布，还有《灵界图志》。
李开源给了徐梦尘五样东西。
显而易见，少了一样，萤珠被那个笨手笨脚的黑衣女人塞进了包裹。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他做梦。
徐梦尘在纠结，到底该不该向宗门汇报。
只是他没凭没据，光靠一张嘴。
徐梦尘甚至很不道德地想，若是季悦死了说不定更好。
那样，就算自己不汇报，宗门也会追查，到时候自己只需要提供线索。
可人家小姑娘确实活得好好的。
现如今，能够证明这件事发生过，不是他徐梦尘凭空噫想的唯二证据。
一是脖子上的伤，二就是萤珠真的不见了。
只是这两个证据几乎连徐梦尘自己都难以说服，更何况宗门的长老们。
而徐梦尘更明白自己的处境。
刚被走火入魔，以至于有些不正常的幻想外加间歇性疯言疯语的奇怪行为。
徐梦尘愿称之为修仙精神病。
虽然拜修仙路上最大的拦路石心魔所赐，修仙精神病倒是常见，病人们也不用忍受着异样的眼光被关在铁窗里享受电母疗法。
但如果他现在就去找空华真人，除了让老师伯眉间的皱纹更深一层以及得到其他长老们关爱智障的眼神外，再无结果。
大多时候，人们说话时点头不过礼貌性的尊敬。
除了李开源。
无论徐梦尘说什么，李开源都觉有道理。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别人都觉着徐梦尘疯了。
只有李开源乐呵呵搬个小石凳和鸡哥坐在一起，听着徐梦尘的奇谈怪论。
李开源值得信任，是个很好的听众。
但也只是听众而已。
这种离奇荒诞的事从李开源嘴里说去最多也就当个笑话。
有那么段时间，徐梦尘甚至以为他们是病友。
两人无所不谈，徐梦尘各种奇怪的词语以及口头禅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李开源学到了。
然后再过段时间，满宗门都能听到这种奇怪的调调。
等到全宗门上下都学会了，这个世界就正常了。
和李开源说，不如和鸡哥或黑哥说，至少它们守口如瓶，不会满世界去吵吵。
传徐梦尘在禁魔窟被光膀子的女魔主抱着猛亲
一想到自己的本愿不过是过几天的安逸日子，却掺和如此麻烦的事情里，徐梦尘就脑壳隐隐作痛。
罢了，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的。
徐梦尘自嘲似的摇摇头。
还是做个缩头乌龟吧，他一直都很擅长，不是吗。
安安心心种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仙也好，魔也罢。
变了天自有擎天大佬顶着，自己只是个小角色。
魔界。
南恶地。
灵暴过后，天地间的罪恶与污浊被一扫而空，仿佛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只是依旧阴沉。
无边的荒凉破败之地上。
几道身影一前一后在半空中快速掠过。
一架猎龙车不紧不慢在后面跟着。
利箭划破长空，随着咻咻的破空声和一道惨叫。
血腥的刺激，让拉车的几十头寻血猎犬同时发出兴奋的吠叫，猛然加速。
车夫只得不停地挥着带刺的鞭子驾驭它们。
猎龙车上，几位衣着华丽的年轻修士放下弓，哄笑声中有人喝下罚酒，有人搂着美妾浪嚎。
欢歌笑语在惨叫和野兽的嘶吼中久久回荡。
就在他们一晃而过的沼泽地里。
两名全身笼罩在黑雾中的修士大打出手，鲜血淋漓，残肢乱飞。
三两只胆大的报丧鸦争抢着散落的温热血肉，不时灵巧地跳飞躲开战斗的余波。
两修士斗了一番，谁也没讨好，谁也不服输。
带着血雾的灵力狂涌
高处的天空中，更多的报丧鸦正在盘旋等待。
等待他们之中一个，或者，两个。
远方的山头还有个看热闹的，自以为藏得隐蔽。
那“山”动了动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打了个嗝，又一个无辜的生命消逝了。
在魔界，杀戮与死亡每天都在上演。
但这又和不悔宫有什么关系呢。
大阵如水晶球包裹着半空中的宫殿群落，如童话世界般把它与这片不安之地隔绝。
三十三丈宽的彩缎，既是绳索，也是道路。
一百二十八道接天，一百二十八道连地。
还有一百二十八道在其间，将各个的大小宫殿连结在一起。
良田，美池，奇珍异兽，参天碧树，高低错落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极尽溢美之词也难以形容。
其中往来之人，无不是俊男美女，衣着漂亮。连天上飞过的鸟也经过精心打扮。
想来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
更重要的是。
没有自以为神秘的云雾障眼。
它生来就是让人膜拜，让人心生向往。
把一切美丽都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世人。
这就是不悔宫。
就像它的主人。
两具躯体在软榻上肆无忌惮地纠缠。
“合欢宗！怎么会有人把这世间最美妙的事做地如此功利，简直，嗯！”
声音被吞没。
软榻旁，穿着漂亮盔甲的男女侍卫们分列两边。
中间的地上，跪着一对年轻男女。
两人神情紧张，面对侍卫们面无表情的目光，不住地发抖。不过饶是如此，两人的手也紧紧握在一起。
好一会儿。
软榻上垂下一只如莲玉臂，大片裸露的肌肤上，梼杌纹身如血如火。
“宫里待你们不薄，你们暗地里眉来眼去也就罢了，现竟然妄想着学凡人做什么夫妻。”
“真是，自私啊。”
“罢了，走吧。”软榻上的女子声音似有些疲惫，“离开不悔宫。”
年轻男女先是一愣，旋即面露喜色。
两人千恩万谢磕头如捣蒜。
“好啦！不用谢本座，这是母亲定下的规矩。”
“只要不是谋逆，不悔宫来也自由，去也自由。”
“但，记住。来，只有一次；去，也只有一次。”
“你们想好。”
年轻男女走远。
“姐姐！”软榻上另一名女子娇软的声音，“在想什么呢。”
“你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不是。”
姬月正要开口，眉梢突然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异色。
没人见到是如何出现的。
一只巴掌大小的透明梼杌，舔了舔姬月的掌心，尔后化为一抹光团钻入她的眉心。
只留下一枚血凝的珠子。
姬月将珠子握在手心，并不着急收起。
她闭上美眸，好好感受了一番，旋即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哦！出去一趟，有意思的人还真不少。”
“祝炎仙火。神火宫，有热闹可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