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一的早晨
忙活了三天，这一觉徐梦尘睡得格外舒坦。
神清气爽。
我睡了多久了？
这是徐梦尘醒来的第一个念头。
一想到今天应是初一，坏了！该不会睡过头了吧。
从床上一跃而起。
等他慌忙穿好衣服推开房门，不由愣住半秒。
原来还早得很。
天才蒙蒙亮。
无边的夜色中，远方天空中一抹鱼肚白。
此时朝阳都还升起，地平线上微弱的光芒与夜空交织，如同一幅渐渐晕染开来的画卷。
天与地之际，黑夜与白昼的界限，在这一刻是模糊的。
徐梦尘站在小院的门口，凝望着远方，出神。
黑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狗窝里钻出来陪在他身边，小狗子跟着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也没明白主人在看什么。
它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头靠着徐梦尘的脚边静静趴着打盹，短短的小尾有一没一摇着。
晨风起，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抚过脸颊。
徐梦尘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
许多年后，徐梦尘还会记得这个场景。
记得这一天。
他后知后觉。
那大概是他漫漫人生中最后一次的悠闲日子。
徐梦尘洗漱完毕，又对着镜子整理一番仪容，准备出门。
每个月的初一，是天道门最重要的日子。
按照宗规，除了外出或闭死关。
宗内各峰各脉的弟子这天早上都必须向自己家师父问安。
修真文明大抵都是古人那一套。
天，地，君，亲，师。
一个不落，都得敬着。
问安的流程很简单。
徒弟一大早，最好是一起去，不然一个一个师父怕是得烦死。
通常都是由各峰各脉的大师兄领着。
敲门，磕头，问师父身体如何。
师父说好得很，倍儿棒，吃嘛嘛香。
然后师父还得关心一下徒弟。
照例是三连，功课怎么样，修炼得如何，生活可好。
答师父放心，
功课很好，修为是一点没涨起，就是最近又胖了几斤。
嗯，不错。大家都挺好的，那便结束吧。
内门弟子闻言都散了。就等师父这句话，赶着急去空华峰领月俸。
只剩下外门弟子们大眼瞪小眼，你推我我挤你。
这是每个月外门弟子们能见到师父的唯一机会，没有人想浪费，但也没有人敢主动开口。
若是师父恰巧心情不错，见状也不好赶人，于是便说。
罢了，你们一个个问我得答到什么时候，就讲一堂课好了。
师父在台上开讲了，至于讲的是什么，底下的外门弟子们能不能听懂，听得进去几分，不重要。
机灵点的外门弟子早拿出带好的纸笔。
徐梦尘没有月俸领。
师父重华真人也不在宗门，不过空华真人作为他的师伯。
还是得拜一拜的。
空华峰外，徐梦尘远远就望见了李开源的纸鹤，眼看着两人擦身而过。
徐梦尘急得趴在葫芦上吼了一嗓子。
就见飞驰的纸鹤在空中硬生生翻了个大弯，这才堪堪定住。
李开源潇洒地凌空伸手一捞，徐梦尘便稳稳坐在了纸鹤上。
“话说我两天忙昏了头。早上差点忘了，正准备去接你。”
纸鹤宽大的翼展总算让徐梦尘抹了把额头的汗。
连喘了几口粗气，心有余悸的徐梦尘这才忙双手抱拳道谢，“多谢季师妹。”
葫芦的主人是个清瘦的小姑娘，一身最小号的宗门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连人带着吹走。
秀手撩开额前的碎发，季悦苍白的脸上泛起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声音很细气，
“新得的飞行法宝。不太会用，徐师兄见谅。”
“这是哪个峰的小师妹呀！”等人走远，李开源半开笑问道。
徐梦尘当然知道李开源是什么意思，答，“不认识，路上遇到的，刚好顺路。”
“嗯，看着眼生。”李开源随口道，“好像是新来的。”
徐梦尘道：“哎呦喂！李主任成天不就干这事，宗门里还有你不认识的人！”
招生办主任。李开源一直觉得徐梦尘的形容很贴切，此刻听得出来徐梦尘是在阴阳自己。
“嘿，每天宗门口那么多人来人往，我就算是个神仙也不能都认全吧。”
说话间空间涟漪，纸鹤穿过一道无形的大阵。
“落。”李开源操纵着纸鹤缓缓落下。
“你以为我愿意干这事啊！”
“要不是师父说什么为了宗门百年大计，我早就找个山窝子躲起来修炼去。说不定等你再见我，已经是金丹大修士。”
李开源嘴上发着没怨气的牢骚，突然就见空华真人站在了眼前。
“师父。您有事出去啊！”李开源面不红心不跳，好像没事人一样。
“师弟给您带到，我先去忙您的百年大计去了。”
空华真人点点头，笑眯眯对爱徒摆摆手，“去吧！去吧。”
李开源一溜烟没影了。
只剩下了徐梦尘面对空华真人。
徐梦尘恭恭敬敬拱手作揖，心中暗骂李开源这小子不仗义。
“梦尘。”空华真人的嗓音和他的体重一样，深沉厚重。
敦敦的身躯加上慈善的眉目。
如果不是一身蓝白道袍，不像个修道之人，反而更像个和尚。
可惜空华真人舍不得他钟爱的八字长胡。
阿元饶有兴致地给出评价。
想来空华师叔若是舍得剃掉胡子头发，再把坐骑换成莲花。连修为都可以不要，只需往那禅院尊位上一坐，自有数不尽的供奉。
正好空华师叔整日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
“哎呀！阿元要注意形象啊！”，
“哎呀！阿元要专心修炼啊！”，
“哎呀！阿元，你师兄呢！”
换成“阿弥陀佛！”念也毫无违和感。
整个宗门上下，也只有她敢这么调侃空华真人。
徐梦尘初不觉得，此刻看着空华真人，脑海里不自觉冒出阿元描述的空华真人大腹便便裹着袈裟的古怪样子。
果然，考前不能乱听歌。不然第二天考场上你的脑子里就只剩下那些魔性的声音。
“多谢师伯关心，师伯身体可好。”他赶紧把头埋低。
“哎呀！好孩子，不必多礼。”
“我的身体好得很啊！”空华真人爽朗笑道，声如洪钟。
“倒是你，你师父不在，师伯本应替你师父照看你，谁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原本轻松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
只是依旧没有什么新意，空华真人还是老一套话术。
徐梦尘当初醒来时就在病床上便听得耳朵都起茧。
虽然空华真人的版本每次有更新，但大意还是一样。
徐梦尘也是照例答：“是弟子太过心急，师伯勿须自责。”
然后继续车轱辘话。
你伤怎么样了？
多谢师伯关心，没好。
最近过得如何？
多谢师伯关心，还行。
可以什么需要？
多谢师伯关心，没有。
“听说你不但搬出了莲华峰洞府，还连月俸也不要了。”
徐梦尘如实答道：“是的，师伯。”
“既然你心意已决，师伯也不好再劝你。师伯知道，你一直都是好孩子。”
“师伯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多想。一切等你师父回来”
空华真人悠悠地叹了口气，眼底流出一丝关切地，缓缓说道：
“你住得远，又身体不便，以后就不必如此繁琐。”
“可是宗门规定”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师伯我老头子都活了几百年了，隔一月不看也不会死。”
“再说也不只是你。”
“眼下又是宗门大比，又是接引新弟子。你师父不在，所有的事都压在开源一个人头上，我叫他下个月也不用来。”
闻言，徐梦尘不再坚持，想来以后不用担心初一起早床，也是件好事。
“多谢师伯！”
“嗯，”空华真人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时候已然不早，想必你尚未用过早膳罢。”
“快去吧！。”
“听师伯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什么都不用想，养好身体。等着你师父回来。”
“上次你师父给我传信，言明事已办妥，正在返程的路上。”
“说来也就这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