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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辽王入阵曲(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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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在宫外嘹唳,凄美的月光照亮银白的雪地。

    崔茂独自一人走向永安宫南方的清穹堂。在那座防守森严的军备库外召集了他麾下的王宫近卫军,崔茂让士兵站立在大雪之中,他走入军队的阵列中,亲自挑选了二十名自己最信任的部下,让他们走出队列。

    全副重装的二十名近卫军士兵威严的站在崔茂的面前,即使寒风呼啸,但他们依然纹丝不动。在崔茂的心中,邺平城内外的军队里,只有太尉驻扎在城外的三千禁军和自己的王宫近卫军是最有战斗力的队伍,而其他营旅的士卒,皆为酒囊饭袋之辈,他们缺乏训练,作战没有必胜的决心,甚至连最基本的勇气都丢的一干二净了。

    “我召集你们,是要赋予你们一个无比光荣的使命。”崔茂说道,声如洪钟,“从现在开始,保护王子金世佶就是你们的第一重任,而他的指令,就是我的指令。”

    崔茂看着眼前这二十人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低声说道:“即使他让你们即刻去死,你们要做的只有问清楚是什么死法。听明白了吗?”

    见近卫军迟迟不肯回答,崔茂补充道:“我已经派人往你们的家中送了四十斤黄金,两百匹绢,你们的妻儿将来都是国家为你们养育。但同时,你们的生命也将奉献给成廷,奉献给王子金世佶,明白了吗?”

    “明白!”一阵整齐的呼喊响彻云霄。

    “很好,”崔茂满意地说道,“你们即刻出发,去路华殿中做好守卫王子的工作。剩下的士兵,跟我来。”

    崔茂说罢,便领着数百名近卫军前往路华殿外驻守,而他那精挑细选的二十名守卫则前往殿内。

    “怎么,司空,你那个蛮丫头妹妹怎么没来啊?”张教头一身酒气的靠近王子金世佶说道,而他向来随性惯了,即使面对成廷的王室权贵,也依旧我行我素。

    金世佶再次环顾一圈后,确实没在路华殿看到自己的妹妹金世敏,但他遂即又望了望四周,桓国的靖城司总旗谭大人也没来。想到这,金世佶笑了起来,他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张叔,你看谭大人不也没来吗,这下明白那丫头去哪了吧?”

    “哎呦哟,”张教头酒气上头,他大笑着说道,“他俩定是幽会去了,找个夜深人静之处,英雄配美人,皆大欢喜啊。”

    “谭大人确实一表人才啊,又帮了我们成廷不少事,要是能撮合这段姻缘也是件好事,我看世敏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总这样让她在外头撒欢漂泊着也不行。”金世佶思忖着说道。

    “我看你得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你要知道,那蛮丫头,可没几个人敢娶的,我看啊,也就那桓国来的谭大人能镇得住她,让她安份一段时间。”张教头边说边往自己的酒碗里盛酒,之后又将金世佶面前的酒碗盛满,“来!为了那蛮丫头的终身大事,咱来干一杯!”

    金世佶想着张教头的话,他觉得确实言之有理,成廷的各大名门望族的公子,可没一人敢向自己的妹妹求过婚,甚至对她避之不及。金世佶端起酒碗说道:“来!干了它!”

    二人喝下酒后,静坐在原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辽地使臣的演奏已经结束,现在则是轮到了成廷舞姬的表演。金世佶看向台上那一个个身材曼妙,花容月貌的女子,不禁想起自己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我还想着妹妹的婚事呢,我自己不也到了娶媳妇的时候了。”金世佶感慨道。

    “我看你啊,也是心有所属咯,不然那会这么久迟迟未娶?”张教头说道。

    “国事太过操劳,压根没心思放在这上面。”金世佶摇头叹气说道,“但我倒是有中意之人,只是也没啥机会了,人压根不会看上我。”王子看向舞台后的宴桌,她并不在此,金世佶自嘲着笑了声,心里想道:“她的父亲是我亲手杀死的,光凭这点,她就一生都不会原谅我。”

    “堂堂成廷国的王子,还有哪家姑娘会看不上啊?”张教头调侃着问道。

    “罢了,不说了,看表演吧,今儿回去我得早点歇息,这酒喝多了头疼。”金世佶摇了摇手说道。

    大厅外传来士兵的脚步声,张教头谨慎的将手移向腰后的斧头,即使喝了几坛子酒,但他依然保持着警觉。

    “张叔莫惊,”因饮酒过多,金世佶双颊已红,他无力地说道,“这是我让崔茂帮我挑选的二十名近卫军,他们是来保护我的。”

    “今天庆喜的日子,怎么尽做这些军务上的调整?”张教头不解的问道,“你啊,是该适当的放松一下了,别整天紧绷着脑壳里的那根弦。”

    “我让崔茂替我指挥近卫军,而保护我的职责交给了这二十人,这朝中的局势越来越让人不安,如果我哪天有危难,崔茂也能在外调集大军来营救我。但如果就他一人在我身边,关键时候还是会寡不敌众,无异于在我尸体旁多了一个大个子罢了。”金世佶说道,他看向从殿外进来的巴图,打了一声酒嗝。“他啥时候出去的?”金世佶心中想到。

    巴图静静地回到了位置上,对身边的屈突兆低语了一阵后,只见辽地的乐师一脸震惊,但片刻后又回归平静。金世佶向他们二人靠近,并问道:“说啥秘密呢,让我也听听?”

    “没有啥不得了的事,”巴图笑着应付道,“就是说了说刚在殿外撒尿时,听到殿内的曲子弹错了,刚这不,轻声告诉屈突老兄,怕大声讲出来他挂不住面子。”

    金世佶用指头点了点巴图,笑着说道:“你把我当外人了,不老实。撒泡尿的功夫都能在外头遇到摄政王,还跟他一同进来的?”

    “这不老头子在外面跟我寒暄了几句嘛,真没啥事。”巴图紧张地说道。

    “在下有事要先出去一趟。”屈突兆站起说道,他的计划已经失败,但好歹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他要做的只剩赴约,纯粹的赴约。

    就在屈突兆起身的瞬间,他隐约的听到了一阵动静。

    “你咋杵着不动啊,不是要出去吗?”巴图拍了一下身边的屈突兆,“又是这副严峻的表情,搞得如临大敌似的。”

    “你先安静。”屈突兆说道,他感受到了机械扭动的金属摩擦声,那是来自大厅的角落处,声音很小,但这对于长期在塞外巡逻的屈突兆来说,这种微妙的动静他也能感受到。这仿佛是一种不祥的信号。

    “这个大厅里,不应有这种声响。”屈突兆低声说道,他看向角落,那是在摄政王贾衍的宴桌后,停放着方才太尉让禁军搬来的四个宝箱,但太尉已经向百官敞开过,里面不过是摆放着腌制好的牛羊肉罢了。

    就在这时,一名来自司空府的传令兵不顾宫殿门前卫兵的阻拦,冲入殿内,一阵小跑到达金世佶的面前,随后他单膝跪地,将手中的信封交到金世佶手上,并气喘吁吁地说道:“司空大人,小人惊扰到您享宴了,但…但谭大人说事关紧急,必须把这封他的亲笔信交到您手上,并且说让您自己查看内容就好,不宜与他人共看。”

    “一惊一乍的,让我看看出了什么事。”金世佶漫不经心地接过信封,正欲拆开时,他听到身旁的屈突兆向他问了一句话。

    “王子,太尉送来的四个箱子里面,可能藏有别的东西…”屈突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四个太尉送来的木制宝箱。

    “我看你们今天一个个都怎么了,神神叨叨的,好好的吃个宴哪出这么多的事。”金世佶拆开信封,扫了几眼后,脸色铁青,他看向屈突兆说的那四个箱子处,大呼道:“不好!”随后赶忙指挥身边的近卫军,“快!你们快去保护摄政王!”

    可为时已晚,就在王子金世佶发出命令的同时,角落响起一阵木箱掀盖的声音,霎时间,那四个宝箱倏地跃起四个人影,而铺在木箱表层的腌肉也随之从他们身上抖落。

    屈突兆一跃跨上宴桌,他站在高处,掏出随身的飞刀,迅速地朝摄政王身后的一名刺客扔去。

    一阵寒光掠过摄政王贾衍的侧身,飞刀精准的刺向他身后举刀挥来的黑衣刺客。这一刹那,整个大厅惊成一团。贾衍身旁的康恒见状立刻高呼:“有刺客!快保护摄政王!”

    一时间,百官皆惊,武官纷纷拔出刀剑,文官则迅速起身躲到大殿门口近卫军处。此时金世佶身边的近卫军也亮出利刃朝刺客冲去。

    见到身后的刺客倒下,贾衍惊恐万分,他挺着衰老的身躯猛然站起,正准备逃往安全的地方,但其他几名刺客明显不希望成廷的摄政王就这么轻易的躲过一劫,他们三人向贾衍冲来,手持锋利的短刀,步伐迅捷。

    利刃挥下,血浆涌出,贾衍被眼前的一幕惊吓到,大汗直流。他的学生康恒用身躯为他挡住了向他挥来的一刀,那一刀砍中康恒的右臂,皮肉被锋利的刃片撕裂,伤口处露出一道浅浅的白骨。疼痛让康恒大声嘶吼着,但血肉的伤残并没有减弱他的勇气,康恒挥出左臂推向刺客,并回头看向自己的老师贾衍,他是多么希望自己最敬爱的恩师此时能抓紧机会向后撤去。

    但贾衍不会再走了,他停留在原处,片刻后,他拖着自己虚弱的身躯冲上前去帮助康恒。此时此刻,这位老人的眼里,并不是自己的学生在为自己挡下一道道伤害,他没有把康恒当做自己的学生,他一直将他视为自己的儿子。

    我的儿子有危险,做父亲的难道不该奋力扑救吗?贾衍不顾一切的向刺客冲去,他将手杖挥向其中一名刺客,击中他的头部。

    另一名刺客收回了本该刺向康恒腹部的一刀,他转身过来,刺出精准的一击。

    从刀法上而言,那一击水平极高,甚至表现的相当仁慈。锐利的刀锋刺中贾衍的心脏之处,老人的胸部流出汩汩鲜血,他紧握手杖的手松开了。

    这不到片刻的时间里,刺客得逞了,匆匆赶来的近卫军失去了任何营救的意义。

    贾衍倒在了地上,他的面色逐渐苍白,双手捂着胸口的伤处。老人似乎明白,自己大限已至。

    老人双眼沉重,四周黑雾开始靠拢,他闭上了双眼,但他却感觉眼前十分明亮,贾衍看了看自己,正值壮年,他的前方渐渐浮现了一个人影,正如他梦中那样,他经常做这样的梦,而这次,他很清醒,他知道,这不是梦,这是一次命运的召唤。

    眼前的青年焕发着英姿,伟岸且意气风发,青年如梦中那人一样,向贾衍问道:“这位志士!愿与我同赴国难,拯救天下黎民于水火吗!”

    贾衍知道他是谁,笃定地回答道,就如同梦中一次次重复着的答案:“宣王!微臣愿意!”

    刺客被赶来的近卫军杀死,康恒伤势很重,但他活了下来。

    宫外的贾芸还在等她的如意郎君的到来,少顷,她看到屈突兆前来的人影,只是他的脸上布满了哀容,似乎有什么不吉的事要告诉她。

    寒冷的清风吹拂着贾衍苍白的脸颊,殿内的百官一声不吭,沉寂在这平静的夜里。

    路华殿外的旌旗微微晃动,灯笼中的烛光摇曳,一切表现的如此安静。

    月亮渐渐被浓雾所遮挡,穿过云层的月光松散着照在冰冷的雪地上。

    如此凄美,如此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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