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太年轻
从会议室出来，江芙蓉的脸色挂着寒霜，完全不像前几天如沐春风的模样。
她去进修的名额，被人顶了。
这次一共有十二个全脱产进修名额，其中有十一个是去进修无线电进修机械制造，只有一个文学写作进修名额。
据她所知，名单上要去京大中文系进修的那个人根本就没写过学习申请。
还有，编写新教材的想法是她首先提出来的，出版社的样书也是她凭着柳凤飞的人情关系搞来的，结果呢，宣布派去跑出版社的是分管夜校的一名副科长。
那种志在必得却落了个空的巨大落差，让江芙蓉感到极度不适。
回到办公室，她把做了会议记录的工作笔记重重地拍在办公桌上，打开抽屉，拿出写好的待办事项清单撕了个粉碎。
林招娣兴冲冲的过来找江芙蓉一起去吃午饭，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连忙关上门，小心翼翼的问：“怎么啦？”
“去不成了，”江芙蓉把碎片扔进垃圾桶，完了又往垃圾桶里泼了杯茶水。
林招娣看呆了：“什么意思？”
江芙蓉冷笑：“你想要的纱巾你看看王科长愿不愿意帮你带吧。”
林招娣吃惊不已：“啊？你是说你不去了？换人了？哪个王科长？”
板上钉钉的事呢，怎么还能说变就变？
等林招娣问清楚了来龙去脉，立即替江芙蓉不值：“咱们厂里的年轻人里边就你的笔杆子最好了，凭什么换人？”
“不清楚。”江芙蓉也没想通呢，她事先没收到一点风。
开会拍板定下来的事情基本上就不会改了，林招娣惋惜不已，小心的问：“那你开会的时候哭了没？”
“没，”江芙蓉微微抬起下巴：“大概就这个样子。”
她脸上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林招娣愕然，过了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怕人听见，忙又压低声音说：“哎，每次排练的时候你一这样我们就都不敢说话了，开会的时候你也这样，他们……”
林招娣朝外面努了努嘴：“他们会不会对你有看法？我们是小喽啰，都怕你。”
江芙蓉微微歪着头，看向窗外。
玻璃上一层雾气蒙蒙，什么也看不清。
江芙蓉在心里快速的复盘，回想着整个会议期间发生的事，每个人说的话，还有每个人的表情。
她想起来了，宣布完去学习的名单之后，廖东进虽然没说话，也没发火，但是人人都看得出来只要他一张嘴就能掀翻屋顶。
当时一片沉默，没人解释，也没人提出质疑，个个都拿起了烟卷。
会议室里青烟缭绕。
江芙蓉被二手烟呛到差点窒息。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名字被人替换掉，肯定是事先没有通知廖东进的。
所以，被针对的人不是她，而是廖东进？
她只不过是个可以被牺牲的小喽啰？
江芙蓉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庆幸在听到名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时，还能忍着恼怒抬头看形势，记住了每个人的反应。
唯一可惜的就是自己太年轻，没有及时发现人面背后汹涌的暗流。
江芙蓉想通了这一层，顿时觉得好佩服廖东进，一个什么事情都要立即解决的人是怎么做到没有当场翻脸的？
“我做会议记录，当然要严肃一点。”江芙蓉回过头，扯了一下嘴角：“我才不会哭呢，就是特别生气，十几个人一齐抽烟，烟味儿太呛了，我想要忍着不咳嗽真的太难忍。”
林招娣赶紧抬手在空中挥来挥去的，像是要赶走烟味：“就是啊，把嗓子都给呛坏了。”
江芙蓉的心情轻松多了：“哎，头发上都是烟味，衣服刚换的，又得洗。”
林招娣不知道江芙蓉的心情变化这么快，没跟上她的思路，还在同仇敌忾：“就是说嘛，大冬天的洗衣服简直是遭罪。没事，等会儿我给你洗，你这小手留着写文章。”
“哈，那我先谢谢你啦！”江芙蓉忍不住笑了：“走吧上食堂去。我这还有两张小灶餐券，等会儿全用掉，下午下了班你跟我一起到我姑那儿吃晚饭。”
“好好好，我就想吃你姑姑烙的饼。”林招娣一看到江芙蓉笑了，跟着松了口气：“我看到奖金表了，你这个月有十张小灶餐券，干脆多打两个菜，你姑父还能喝点酒。”
江芙蓉笑：“我姑父可不敢喝酒。”
林招娣大惊小怪的：“你姑姑管得这么严啊？”
江芙蓉拿出钥匙锁门，笑着说：“我姑不管，是我姑父对自己要求高。”
李青山过了初五就回来找江小翠，夫妻两个收拾了行李，带着江国庆来投奔江芙蓉。
李青山开了十几年大卡车，开车技术好，工作经验丰富，一去江山机械厂就在车队安排了副车队长的职位。
江小翠被安排进了新成立的生活物资部，不用倒班，晚上就在家里做衣服或者织毛衣，顺带着照顾江国庆的学习。
每到李青山开长途回来，江小翠就在家炒几个李青山爱吃的菜，慰劳李青山和他的新徒弟。
江芙蓉上班跟江小翠碰不到面，通常会在散步的时候溜达过去说说话。
“当兵的真好啊，我怎么就遇不着呢。”林招娣羡慕得眼热，开玩笑说：“让你姑父帮我介绍一个呗。”
在这没亲没故的大厂上班，已经跻入大龄剩女行列的林招娣，条件差的她看不上，条件好的又轮不到她，心里越来越着急。
当林招娣看到同样是农村出来的江小翠，离过一次婚，还能找到李青山这么好的对象，立即就心动了。
江芙蓉笑：“行啊，等会儿我悄悄的跟我姑说一声，我姑父的战友里面应该有合适的。”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应该有能配得上你的。”
林招娣满脸飞红：“我能配得上人家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