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 高顺松口
陈留城那高耸的城墙之上,高顺笔直站立,看着远处连绵数十里的曹军营寨之中,此刻炊烟袅袅,久久没有说话。
陈宫走了过来,到高顺面前,拱手作揖:“拜见高将军。”
高顺转过身,也对他抱拳还礼:“有礼。”
随后便再次转回身去,继续观察曹营。
陈宫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高将军,如今已是第三日了,曹军果然不曾发动一兵一卒前来攻打,可见在下所言非虚。”
高顺却没有理会他,依旧自顾自看着曹营的动向。
陈宫微微有些尴尬,这时,身边一名武将说道:“陛下曾起御驾,来我等军中操练士兵,彼时,陛下曾对众将言及天下大势,他有一言,说天下诸侯之中,余者皆不过跳梁小丑,便佣兵百万,也在陛下画中,难以逃脱。唯独有两人,堪称当世真英雄,胸怀博大,文武兼备,能屈能伸,是为大丈夫也。”
陈宫有些不明白这名武将何以突然提出这样的话题,但对方既然开口了,自己总要接上一句,以免失礼。
“哦?陛下英明之盛,直追光武,竟有两位诸侯,能得陛下如此夸赞?不知是哪两人?”
那武将看了看曹营的方向:“陛下不曾言明两人身份,只是说过,其中一人,便是这曹操。曹操诡谲多诈,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世俗之人,所重者,无非钱财、名声、家小而已,而曹操此人,为夺徐州,可将生父隐匿于山野之中诈死,为杀董卓,能屈身侍奉,不惜自污名姓,至于区区钱财等物,更不在其眼中。此人但有所求,便可抛开一切,一心成就,绝非等闲之辈。”
陈宫这才恍然:“原来诸位将军,都还对曹操心存疑惑。”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这场大战,可谓是关乎洛阳朝廷的生死存亡,岂能因为自己一个从曹营之中走出的陌生人三言两句,就让高顺这等世间名将放松戒备?
他忽然想起那武将方才的一句话:“怎么?陛下身为九五之尊,竟然还亲身往军营之中操练士兵,与诸位探讨天下局势?”
在他印象中,莫说是帝王了,即便是普通诸侯,能够做到勤政爱民,不沉迷酒色,知道任用贤能,便已可称得上是明主了,天子能够在大将操练军士时,偶尔前往巡视一番,已属难得。
那武将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有何稀奇?我追随陛下已有九年,乃是当年陛下在雁门之时,招募的第二批士卒之一。在那时,陛下就时常留宿军营,与将士同吃同住,夜间操练完毕,与将士们围坐篝火,便常有论及军国大事,每每所论,事后无有不中,将士们不但对陛下大感亲切,更觉无比钦佩,及至陛下登基之后,虽忙于政务,此事亦不曾荒废。”
“就是。不是我等吹嘘,朝中诸多大臣,三公九卿,除却上朝之外,其余时候,却还不如我等与陛下交谈更多。”
“非但如此,陛下还多有微服往街市之中体察民生,去年小将有幸在驻扎右扶风时,就曾与陛下随行,在乡野之地走了两日,这两日内,小将受陛下耳提面命,受益匪浅。嘿嘿,那些大臣,除却三位军师之外,哪个还能有这等机会?”
说到这里,他和周围的几位武将,个个都面露傲然之色。
陈宫听得是双目圆睁,惊诧非常。
“无怪乎朝廷能人辈出,行伍之中,更是大将频现,天子如此行止,不但令将士个个士气如虹,归心朝廷,且常得天子亲自指点,自然见识日增,学问渐长,天子胸襟,实在令陈宫佩服之至。”
几位武将听他对刘赫这般推崇,看向他这个“疑似曹营奸细”的人的目光,也都柔和了许多。
“你这厮倒也明得事理,看你也是学识不小,想必饱读诗书,何苦为曹操一叛贼所用?投效朝廷,为国尽忠,方不负男儿本色。”
陈宫笑道:“此番若陛下能赦免曹操,陈宫自然愿与其一道听候朝廷差遣。若此事不成,在下先负友人之托,再负高将军之信,还有何颜面领朝廷俸禄?”
他这番话说得倒也在理,众将都微微颔首,大为赞同。
城楼后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顺头也没回,只耳朵一动,便说道:“派去督粮之人回来了。”
众人回头看去,两名看起来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将领跑了过来,跪倒在高顺面前。
“启禀将军,末将二人昨日奉命,分别往小黄、浚仪二城督粮,两地粮草,将在两日后出发,末将特来缴令。”
高顺身边一名武将问道:“你等出城和回城,经过曹军包围圈,可有遇到阻拦?”
两名小将中的一人说道:“我二人出城之后,只说有公务在身,不曾言明何事,曹军便放我等通过,方才归来之时,也未有丝毫阻挠。出发之时,西门曹军主将夏侯渊,还亲自送我二人出营十里,送上干粮。他见末将二人坐骑有些羸弱,还将自己所用的两匹据说是西凉宝马赠予末将,末将不敢自专,又不便推辞,因此带回城中,交由将军定夺。”
高顺闻言,神色一动,转过身来看向二人:“他送了宝马给你二人?”
“回将军,一匹红马,一匹黄马,论脚力,末将倒觉得和我军中战马相差无几。那夏侯渊似乎对战马情有独钟,对着末将二人的坐骑,环视端详许久,爱不释手。”
陈宫说道:“夏侯渊乃是曹操族弟,于兖州诸将之中,骑术堪称第一,自然爱马。”
高顺微微点头:“他既送予你等,你二人自留下骑乘便是。督粮有功,着功劳簿上记一笔,下去吧。”
“多谢将军。”
“高将军,看来这曹操果然是诚心归顺朝廷。”
“是啊,否则他大可截杀督粮官,将我等围困在此,不出半月,我军粮尽,自然任由他宰割了。”
不少武将都纷纷表示相信了曹操,陈宫也赶紧趁热打铁。
“高将军,曹操先献上贴身宝剑,再对督粮官放行,可谓诚意十足了。在下想来,可否请高将军上奏天子,请天子御驾驾临,为曹操美言几句,让天子赦免其罪,准其解甲归田,如此,朝廷不费一兵一卒,可得两州半之地,又可向天下诸侯展示朝廷威严,将军又可在翻手之间立下大功,岂不一举三得?”
周围众将,一个个都是笑逐颜开。
“将军,此等天赐良机,不取岂不可惜?”
高顺皱着眉头,犹豫半晌,陈宫和几位将领,不断劝说。
“也好,陛下英明决断,我既得敌军动向,依照臣节本分,也当上奏请示一番。”
一名武将对陈宫说道:“多日之前,陛下曾嘱咐我家将军,他手持节钺,执掌战事生杀予夺职权,不必事事奏报,自那至今,将军还是第一次上奏天子,陈宫先生,你和曹操可是面子不小。”
陈宫大喜:“在下代曹操谢过高将军,事成之后,陈某与孟德,一同设宴拜谢将军。”
高顺依旧目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不必,高某向不吃宴请。”
陈宫见他这般冷淡,丝毫不给情面,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神色之中多了几分敬佩。
“久闻高顺将军廉洁自好,有高士之风,今日果见如此。”
此时,陈宫心中一块大石,算是放了下来,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远处的曹军大营,又莫名升起了几分忐忑之意。
“孟德啊孟德,你切莫辜负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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