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起棺下葬
有很多人说,这种农村独有的互帮互助的风俗是陋习,从前杜茂刷多了短视频,也被这种言论影响过,可真正接触到了,其实还蛮震撼的。
一家的老人过世,所有人听到鞭炮后,没有任何迟疑,搬起板凳,抱起盆子,拎上可能需要用到的餐具,就这么自发的赶往需要帮助的人家里。
一些山东地区的还有起棺抬棺喊号的,乡里乡亲都应和着,着实让人心神一颤。
当然,南市没有这种喊号的,可独属于农村人的情感还是在的。
杜茂走进棚子里,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堂屋的棺材,大门敞开,一张遗照靠在棺材上正对着来往的人,遗照前摆着香炉和供果,还有一碗没人动的饭和几个白面大馒头。
棺材是放在拼在一起的长椅上的,椅子腿上还用红绳系了一只大红公鸡,好像是说,如果起棺入土之时,这只公鸡还活着,便一切照常,如果死了,貌似会有别的忌讳,杜茂也不懂。
杜茂要叫表哥的这位主人家看到杜茂的到来,带着老婆连忙迎了上去,然后噗通跪了下去。
诶!
面对这突然的一幕,杜茂忙不迭的把表哥扶起。
表哥擦了擦眼泪,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而是领着杜茂去烧了三根香,又跪着烧了些黄纸,而表哥以及家属则是还着礼。
礼毕之后,表哥过来给杜茂发了根烟,是45块钱的硬真。
杜茂接过,先给表哥点上,然后自己才点燃香烟,一口浊烟吐出,杜茂问道:“伯伯怎么突然走了?”
表哥同样吐了口烟,有些疲惫。
“也不算突然吧,毕竟都卧床三年了。”
杜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自己几乎不怎么回来老家,对老家的人情往来更是没有应付,更别说亲戚的家里情况了。
似乎是看出来杜茂的为难,表哥艰难的笑了下,指着棚子里的空座说:“你常年不在家,不知道很正常,今天能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先到那边坐会儿吧,别的亲戚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
投去一个歉意的微笑后,杜茂跟着表哥坐在了门口棚子里的空座上,表哥再次吐出一口烟,眼神落寞,直勾勾的看着棺材。
“我听说叔摔断了腿,应该没什么事吧?”
杜茂把烟头掐灭,说道:“没什么事,就是需要休养。”
表哥点点头,两人又陷入沉默。
两人确实没什么话说,毕竟都不熟,两人相处的记忆也仅仅停留在小时候而已。
表哥比杜茂大四岁,那时候杜茂母亲还在世,杜建国也没有到城里打拼,亲戚走动还很频繁,所以小一辈的待在一起的时光还是多的。
这时,表哥请来的乐队也来到了,表哥连忙上去迎。
一般农村入殓的人都是乐队里面的负责人担任的,伯伯有的时候,这个负责人应该是在的,至于为什么现在才过来,可能是回去搬设备,还要把乐队成员给一起带过来。
乐队的成员有四人,一个负责人,两个主唱,还有一个调试设备的。
主唱的两人是姑娘,年纪大概在三十多岁的样子,差不多将近四十岁,但是化着妆,穿的也挺【潮流】,反正在农村人眼里,这种着装会被老一辈的说道。
不一会儿,哀乐就响了起来,整个棚子里才显得有了那么一点悲伤的氛围。
老人去世的第一晚是不会来什么客人的,除了血缘近的亲戚会到,其他远房会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到。
晚饭没有大操大办,而是让厨子简单做了一些,能够保证村里帮忙干活的人温饱就行。
杜茂晚上吃过饭后就打包了些回去,杜建国不出意外的没有点外卖,而是硬挺着肚子,等着杜茂回来。
杜建国今晚抽的烟格外的多,杜茂也没阻止,同龄人过世,还是自己熟悉的亲戚,难免会悲伤。
第二天中午,杜茂又赶了过去,表哥的亲戚们陆陆续续的到来。
杜茂亲眼看到表哥对着来的每一个人都跪下,然后被搀扶起来。
表嫂不停的端茶倒水,又跪在灵堂前还礼,他们的女儿还在往回赶,应该快到了。
棚子里,杜茂无所适从,他从那些亲戚身上看不到任何的悲伤,村里人更是没什么感觉,大家其乐融融的高谈阔论,就连表嫂也时不时的加入其中,和他们高谈阔论。
只有表哥在闲下来的时候定定的看着棺材和遗照,一个劲的出神,仿佛有什么话憋在心里,愣是说不出来。
从那些村里人聊天的对话中,杜茂听出了表嫂为什么会这样。
伯伯卧床三年,平时都是表嫂在照料,而表哥因为要养家糊口,所以常年在外打工。
表嫂也不容易,又要照料老人,还要料理庄稼,更是要把家里拾掇好。
久病床前无孝子。
就算是亲生的在长年累月的照料中都难免会有脾气,更别说表嫂了。
可表嫂一直都做的不错,至少在外人看来,算是尽心尽力。
伯伯的这一走,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在预料之中,表嫂突然就解脱了出来,心情变好也能理解。
表哥自然知道自己媳妇的想法,媳妇这些年来兢兢业业,表哥不可能去指责她。
第二天的晚上是需要围棺的,杜茂放心不下杜建国,但围棺的这个风俗又不能不做,索性把杜建国直接接了过来。
杜建国看到遗照的时候,眼眶就红了起来,但没有落泪,只是默默上了三根香,然后坐在一旁抽起了旱烟。
晚饭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喝酒的桌上拼着酒,乐队主唱唱着上亲点的歌曲,
滑稽的是,竟然有人点了《死了都要爱》,还有人点了《丁香花》。
这些歌曲在别的场合还好,可放在葬礼上,就显得格格不入并且令人发笑。
第三天早上七点四十,随着绑在椅子腿上的大红公鸡被拔毛放血,棺材正式被抬起。
鞭炮噼里啪啦的在稻场上响起,一顶顶花圈被手支起,表哥抱着遗照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缓缓朝着下葬的地方前进。
杜茂没有跟上去,毕竟他还要照料自己老爹。
“你伯伯在卧床后就一直在说,不要给他火化了,他怕不能留全尸,可临走前的第三天,把表哥叫到身边说,给他火化了吧,单位还还有安葬费。”
杜建国突然开口,杜茂浑身一震。
伯伯是想通了吗?
不,他不是想通了,他还是怕不留全尸,只是安葬费有大几万,再加上一年半的退休金,能给表哥带来一笔不小的收入,所以伯伯妥协了。
“知道农村葬礼是怎么个流程了吧?以后也要由你操办了。”
杜茂呸呸呸了好几口,翻着眼皮说:“你少给我说这丧气话,你还能活很久。”
“哈哈哈哈。”
杜建国笑了起来,然后声音小了下去。
“不早晚都有这一天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