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博州平叛：祸根
一月前。
博州 · 聊城。
“凡是归顺琅琊王的将士们，不论出身贵贱，只要立下战功，一律必赏！”
“大王天命所归，民心所向！追随大王，人人可享荣华富贵！”
……
城楼之上，琅琊王李冲面色凝重，神情冷漠，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城中那些毫无防备、手无寸铁的聊城百姓们。
此刻，李冲手中掌握的人马数量有限，几乎处于孤立无援之境，可以说是处境艰难。
他们率领的军队抵达聊城墙下时，发现守城士兵懈怠不备，于是趁机发动奇袭，一举攻占了城池，斩杀了守城官员。
随后，李冲便在百姓面前大肆封赏，企图借此拉拢全城子民来弥补自身兵力短缺的不足。
但城中的大多数百姓都是些普通的商贩和劳力，早已习惯了平静安稳的生活，对于所谓的宏伟志向并没有太多追求。
更重要的是，琅琊王所图谋的乃是造反叛逆之事，即使成功了，功劳未必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可一旦失败，则意味着前功尽弃，甚至可能遭到满门抄斩的厄运。因此，愿意起身响应号召的人寥寥无几。
直至半月前，李冲终于等到了一个绝佳的时机。正值阳春四月，本应阳光明媚、春暖花开，但从南及北，一直绵延至洛阳，竟然下起了罕见的暴雪。
腊雪如盖被，春雪冻死鬼。这句话一时间成了现实版人间写照。
大周子民都对神灵充满敬畏之心。就在这时，各种谣言开始四处传播，将矛头对准了武周政权，声称武周皇位来路不正，惹怒了上天，所以才会降下如此异常的天象。
这种说法迅速蔓延开来，人们认为只有反抗武周才能顺应天意。于是，李冲抓住机会，派遣了数名军中死士，快马偷偷潜入神都，企图行刺武明空。
无论这次刺杀行动成功与否，&34;神武&34;降世的传说都会吸引大量信徒追随。
果然不出所料，听闻此消息后，众多百姓纷纷响应号召，前来投奔琅琊王帐下，怀揣着满腔热血与抱负，期望能在这场征讨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成就一番伟业。
正当李冲踌躇满志之时，等来的却是、武明空非但无事，还大行祭天大典。紧接着，朝廷派来平定叛乱的王师不久也将抵达城下。
事已至此，李冲也无需再继续伪装，他命令手下将领，强行召集城中所有男子，无论年老年少、身体强弱，一律被迫披上战甲，准备迎战王师，胆敢违令者，立刻就地处决。
这时的城中百姓才看清了琅琊王的嘴脸。
然而，当王师浩浩荡荡抵达城下时，所看到的景象却令人大吃一惊。
城墙之上高悬降旗，城门敞开无阻。
一路来一直神色阴戾的邱庆之，此刻终于面露喜色，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手臂一挥，左右两支军队迅速进城，不多时便接管了城中的防御据点。
邱庆之催马疾驰而入，只见城内的官员和将士们早已卸下身上的盔甲，整齐划一地跪了一地。
众人前方跪着两名为首的男子，手中捧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草民吴希志…”
“孟青…”
“已将叛军头目手刃，城中百姓和一众叛军余党、皆愿卸甲投诚，请大将军让我们归顺王师吧！”
……
王师缴获了城内所有兵戈，在邱庆之的命令下并没有伤害城中百姓，只将已手无寸铁的百姓留于城内，叛军余党也暂时被囚禁至城内府衙地牢之中。
城外驻扎的军帐内，邱庆之将一封将要上奏给圣人的军函交与部下，八百里加急送往神都。
走出营帐，不禁朝着神都的方向远远眺望，好像一切都变得如此虚幻了起来。
回顾过去的整整一年的光景，他从未敢奢望过，自己能够如此之快的重返神都。如今这个时刻即将到来，心中满是期待，却又带着一丝忐忑不安。
李饼立于承天门之上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心中只盼这一次，彼此间的误会不会太深，也可以如少时相逢般推心置腹，坦诚相对。
此次战事不战而平，叛军不战而降，王师未损一兵一卒。
现下匪首已然伏诛，追随者大多为其裹挟至此，真心实意想要造反之人无几。
邱庆之已将此间详情详尽地呈报给了武明空，只等她下令接纳这些投诚者，这场风波就能圆满解决。
然而事与愿违，大雪已经停歇，官道也早已被清扫干净。苦苦等待了三天，始终未能收到来自神都的回应。
无奈之下，第二封军函只能再次发出。
……
第二封军函发出的当天夜里。
邱庆之已经睡下多时，但习武之人浅眠，今夜却比以往睡的沉了些。
眼前似乎闪过摇曳的烛火微光，幽蓝色的眼眸瞬间睁开，耳畔微弱的嘈杂声渐渐清晰起来。
邱庆之猛的起身，持剑冲出营帐。
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遥望远处的聊城，已然火光冲天，城墙之上立满了手持箭弩的士兵。
“大将军！”
忽然的叩拜之声让邱庆之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营帐外周围，所有的将士都按兵不动，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与远处之景判若两地。
“右将军何在？”邱庆之咬紧牙关，面露狠色，却见那些将士齐齐跪倒，不敢直言。
邱庆之见状也顾不上多问，寻来战马一阵风来到城墙之下，翻身跃上城池，眼见之处，满城的悲鸣嘶吼声具象的陈列眼前，如人间炼狱。
“快停下！开城门！”
身侧持弩的将士只听一声大喊，回身望去竟是大将军，一时间相顾环望，一脸茫然。
见大将军表情极其悲愤，甚是不解，却也纷纷放下了拉满的弩箭。
然而城中甚是慌乱，嘈杂不堪。屋檐断裂之音，建筑轰塌之音，百姓嘶吼之音，尸体滋啦作响之音，将邱庆之的这声大喊逐渐淹没，远处的将士更是没有听见半分。
所见之处均已化作焦土，一切为时晚矣。
“你们在干什么！”
邱庆之抓来身侧的将士，厉声问道。
那人满脸疑惑，颤颤巍巍的回道，“不是大将军下令……诛杀叛军余党……”
闻言不等他说完，邱庆之一把推开了他，放眼去寻右将军安贺州。
“大将军，我军已镇守此关多日，恐迟则生变，临行前，圣人还给了属下一道密旨！”
安贺州风火赶来，双手抵在身前，恭敬的朝邱庆之说道。
“什么密旨？”
“余孽叛党，一律诛之！”
“城中多为百姓，也曾为大周子民，本将已奏明圣人，不日便……”
“属下斗胆”，未说完的话被右将军打断，“军函已上呈数日，圣人没有回应，便是在回应！属下、这是在帮将军呐！”
句句忠恳，字字诛心。
邱庆之愣在原地哑然失笑。是呀，这伤的，是谁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