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博州之乱
城外皇寺内。
一间偏院中，本应是灼灼绽放的桃花，却被连日的大雪掩埋，整个树冠都覆盖着一团积雪，犹如一顶巨大的头冠，看不见一丝桃花的影子。
院中，已有人扫出了一条狭长的小路，却已被新雪覆盖，看不出路面的颜色。
一人正站在桃树下，望着漫天风雪，想着若是雪停了也许可以去见见故人了。
上次回来时，显然李饼已经猜出来他的身份，既如此，再欲遮掩反而不妥。
这次的大雪自西南官道一路蔓延至神都城外。大雪封路，他们这次回程的路途硬是多走出了几日，本已超出献祭之日，可却并未听太平公主说起什么。
邱庆之披上了一件黑色大氅，打算先去面见太平公主，同她了解一些李饼如今服药的情况。
然而来到公主所居住的院前，只有女官留守寺中。询问之下，女官只是说，公主现下不在寺内，得圣诏入宫，已走了几个时辰，请将军稍安勿躁在此等候殿下。
邱庆之心念几转，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寻常。只诏公主一人入宫，自己还处在献祭后的昏睡状态，若不是大事发生，恐怕不会如此，隐隐不安感袭来。
“有劳女官相告，邱某这便回去静候殿下。”
邱庆之答应的爽快，且并不多问，女官有些意外的目送他朝偏院走去，还不放心的派人相送，直至见他真的进了那处庭院。
不多时，皇寺的马厩外，邱庆之已经牵出自己的战马，一路从侧门出了寺院。翻身上马，身影转瞬消失在了雪幕之下。
一路纵马，直至承天门外，由此处进城，是距大理寺最近的选择。
太平盛世下，承天门若无要事一贯紧闭。邱庆之刚要弃马，却听吱呀一声，城门木质间发出的声响在此刻显得尤为刺耳，再看城门则是缓缓落下，落地时发出沉重的闷响声。
邱庆之牵着缰绳的手一顿，战马后退几步。
见此情形不知要发生什么，只得调转马头让出路来，静待要发生的事情。
心里不安越发强烈，邱庆之眉头深锁，死死的盯着大开的城门。
然而意外的，见只一人一马不紧不慢的从城门中走出。
邱庆之定睛去看马上之人。发现那人他认得，正是右金吾卫军中的一名将军，安贺州。
邱庆之此时头脸埋在头笠之下遮挡的掩饰，想来安贺州应是不会认出他。
正如此猜测之际，却发现安贺州见了他一人在城外，没有一丝诧异，只是缓缓纵马朝他逼近，停在十米外跃身下了马。
安贺州单膝跪了下去，行军礼道，“末将恭迎大将军！”
邱庆之向后抻了一把缰绳，战马抬起马蹄嘶鸣一声。恭迎一个早已作古之人，搞不清眼前这般是什么情形，也不知作何应答。
而安贺州却不没有要等他反应的架势，继续说道，“遵圣人口谕，末将已在此恭候大将军多时，请大将军即刻入宫、面见圣人！”
原是如此，也无须多言。未做停顿，邱庆之自承天门而入，直奔神都皇城。
城内，所过之处遍布金吾卫的身影，偌大的神都城此时竟显得毫无生机，长街之上无一行人，茶楼酒肆全都闭业，落雪高高垒起，压抑的整座城池死气沉沉。
二人纵马一路无人阻拦，安贺州紧跟邱庆之身后，行出不久，见他马头方向突然改变，不是进皇城的路，心下了然。
安贺州一夹马腹冲上前去，挡在邱庆之的马前，“大将军，大理寺安危还系在将军身上，望将军以大局为重！”
邱庆之闻言眼眸一沉，冷眼盯向安贺州，极寒的蓝色幽光在眼中显现。
安贺州的马似乎一瞬间受到了惊吓，往后踉跄了两步，马上的人也险些差点坐不稳，不敢再与邱庆之对视，只得别过头去调整身姿。
然而知道这是武明空的意思，邱庆之也只得暂时作罢，一切还要先见了武氏再说。
猛的调转马头，吓了安贺州一跳，转头去看却见邱庆之已经直奔皇宫而去。
圣殿内。
武明空颈下的血窟窿不知何时已经由太平公主敷上了药，人相较之前并无两样。
只是她的颈间多了一道华丽的颈环，外人再看不出什么了。
“朕的金吾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先前子墟之战中骁勇神武，这次再度子墟也是不负圣望，让人惊喜啊！爱卿的功劳太平已经一一向朕说明。”
武明空说完，在大监的搀扶下起身走出殿前的屏风。
这是邱庆之第一次看清圣人的模样，此时满眼的不可置信，没想到武明空的身姿竟如少女一般，哪里像是过了耳顺之年的老人。
邱庆之突然想起传闻中，当今圣人身形如孩童般，可如今看来此言不是空穴来风，却也不尽属实。
可听到他的功劳时，邱庆之还是心中一颤，他有何“功劳”可言？风狸杖不过是他用来化解李饼兽毒之用，对武明空的永葆青春而言，恐怕并无效果，圣人又不是傻子，为何口口声声称赞他的“功劳”？
不等邱庆之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武明空站在高处俯视着他继续说道，“如今，将军还朝之时指日可待，却还少了一件像样的功绩和一个合适的时机。”
闻言邱庆之更是不解武明空何意，今日一路来都太过古怪，“请陛下明示。”
武明空抬手扶上颈间处，轻轻摩挲了几下。
“四月飞雪，神都早已流言四起，有人大放厥词，称是天降妖异之象，欲降罪我大周，还有戏言称将有天降神武、诛杀妖后——
爱卿近日来可有耳闻？”
邱庆之眉间一紧，不安更盛，定了定说道，“宵小之言定会不攻自破，圣人当永享万年。”
“哦？爱卿当真这么想？可今日，这天降‘神武’赫然出现、竟闯入宫中，当真是把朕给杀了呢！”
堂下的安贺州闻言立即半叩而跪，惊吓的不轻。
邱庆之这才明白了为何神都城内会如此这般。
“朕接到博州探子来报，说琅琊王一党顺应天意，借此天机，已在博州举旗谋反，放言欲杀上神都城，平息天怒。
朕要你前去替朕平定博州之乱！
这么好的机会，爱卿莫要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啊！”
原来是一切与李饼无关，悬着的才心终于稍稍放下，“臣，领命。”
看出邱庆之的如释重负，武明空眼中闪过一瞬惊喜之色，这人竟如此好操控！
“朕知大理寺与此案无关，自是不会为难大理寺，望将军不要节外生枝，速速准备吧。”
邱庆之与安贺州一前一后出了大殿，正与刑部尚书钟珩相向而遇，擦肩而过。
邱庆之只觉这人看着面生，却身着紫衣官袍，想不到此一年之中竟然如此人物出仕，当今朝堂还真是瞬息万变。
此时殿内。
武明空已回到屏风后，对着钟珩说道，“这件事是否还有其他李氏宗亲参与其中，你要为朕一一查明。
谋反可是重罪，一旦查明，亲子可杀。”
此时，殿外门口。
浣洗归来的太平公主，双腿不受控制的颤抖，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满是惶恐。却只是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