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重溪
重溪。
昊泽默念这个名字数遍，那些往事随之一幕幕地流转在脑海，眼神不由得渐渐沉郁下来。
千年前的重溪，以散修的身份入玄天学苑，因其灵根至纯至净，修为进益不休，很快便达到化神境界，后被祝羽仙尊看重破格收为座下弟子留在玄天门，一时间风头无两。
当时放眼整个修仙界，无人能出其右。各宗门提及他，无一不是啧啧称奇，盛赞他是灵界不世之材。
只可惜这样绝艳的人物，最终却生歧心、修邪术，放着好好的仙途正道不走，非要走那人人鄙夷的邪魔外道。
他素来勤勉好学，竟在藏书阁内修得诡邪之法，此后一身功法萧杀，变得十分狠厉，出手即是伤人，又不听教导劝告，祝羽仙尊无奈之下才将他关了禁闭。
可重溪非但不肯悔改，还叛出玄天门，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祝羽仙尊最后在一个小村落找到他时，重溪浑身血污，手中利剑上的鲜血还未凝干，他一脸无谓，面上带着狰狞的笑，而身后……是一片熊熊火海。
他丧心病狂，竟纵火烧了整座村子！
祝羽仙尊身中一剑回到玄天门，此后，灵界再没了玄天门弟子重溪，他有了新的身份，幽冥泽中无恶不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神。
再次见面，便是仙魔大战。
祝羽率众前往幽冥泽，与魔神苦战，仙门死伤惨重。最后是祝羽、昊泽、相曦三位仙尊齐力，启用阵法才将他制服。
战乱中，魔神佩剑幽月冥碎成五片，携带极其凶煞的魔神之力，散落到灵界各处。其中一枚碎片侵入祝羽仙尊体内，蛰伏了五百年才显露凶相，致使他在练功时走火入魔，愈来愈深。
为了防止他魔化，昊泽和相曦不得不将他禁在了苍岐峰，并亲自照看，寸步不离，对外便宣称祝羽仙尊在仙魔之战中重伤，须闭关修行，以此避世。
但这却不是长久之法，祝羽的魔气日益加重，尤其每逢月圆之夜魔气大涨，控制不住便会为祸灵界，届时不仅危害苍生，玄天门数千年来的声誉也会毁于一旦。
而他们最想保全的祝羽师兄，恐怕到时也要保不住了。
魔神身灭之前，曾抛下誓言，他必会再度临世，将灵界搅个天翻地覆。
如若魔神卷土重来，要想与之对抗，除了当时所用阵法可以与之一敌，剩下的便只有这柄曾经追随祝羽仙尊上过无数战场的神剑，昊天归一神剑了。
如今神剑却无故断裂，让昊泽感到空前危机，大祸将至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必须尽快修复神剑，最好还能有一位实力不凡的仙门弟子能够驾驭这柄神剑。
昊泽听完无方的回话，心中有片刻的欣慰与安心，实在是太久了，他们等这样一个人选等了近五百年，却再没有像他那样的一个人出现了。
一百年前倒是出现过一人，根骨称不上佳，但绝对称得上奇，为人虽随性懒散，却别出心裁，一颗玲珑心窍总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得到突破。
昊泽一度以为他就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却没想到那人并不接受自己收他为弟子的意愿，三年结业后下山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今无人能找到他，据说此人居无定所，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换一个住处，想来是刻意为之，不愿被人找到。
昊泽曾经倒也派人去寻过，只是打听到的消息，都诸如此类：见过但不知往哪儿去了。有人说在东荒，有人说在西泽，一会儿人在瀛洲，转眼又有人说在蓬莱见到了他。
总之，众说纷纭，找寻无果。后来昊泽便也作罢，不再找了。
如今终于让他等到了吗？这个付云中是将来能对抗魔神之人吗？无方说他的资质根骨不输当年的重溪，确实令人期待，但是福是祸未可知。他又何尝不害怕，灵界又多一位重溪呢？
到时整个灵界，恐怕真的要坐以待毙，再无生机了。
昊泽收起那不该有的思绪，淡淡问道：“付云中，此人秉性如何？”
无方答：“一心修炼，两眼无他，为人沉默寡言，看不出来有什么别样的心思，想来不会走重溪的路。”
倒是和当年重溪跳脱喜笑的性子不同，可心里若藏着坏心思，又怎么会轻易教人瞧见。当年的重溪不也是一脸纯善无害，骗过了师兄，骗过了玄天门，骗过了整个灵界吗？
要想知道他今后如何，还须得再观望观望，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将神剑修复。
昊泽没有接他的话，反倒提及了玄天学苑弟子历练一事，“无方，这一届新弟子下山历练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玄天学苑的规定，一月一小考，三月一大考，除此之外，每半年还会安排一次弟子们下山历练。
历练方式各有不同，有的是去往妖物祸人之地除妖，有的是去往山林之中驯服灵兽，有的则是寻找炼丹炼器的宝物……目的都一样，便是将自己所思所学用于实战中去，顺便见见世面，助长修为。
今次的历练，恐怕要多些内容了。
“师尊，这……”无方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弟子们下山历练在六个月之后，如今才刚入学苑，还未做安排。”
相曦亦道：“师兄糊涂了，历练向来是半年一次，哪会那么快呀，起码得等三个月后，看看各位弟子的修习情况再做安排了。”
“来不及了。”昊泽摇摇头，正色道，“神剑修复迫在眉睫，而且师兄身上的魔气越发难以抑制，怕是坚持不到六个月后了。”
相曦恍然道：“师兄的意思是，让学苑弟子去寻陨铁，采赤阳花，修复神剑？”
无方担忧：“师尊，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极寒之地的陨铁，炎泽深处的赤阳花，这都不是生于简单易去之地，要带回来这些东西，更是难上加难，非从前一般历练能比。
“弟子愿领命，去取陨铁和赤阳花，实在不行，加上几位师弟师妹，定能办成，不辱师命！”无方继续道，这样艰巨的任务，怎么能冒险交给几位刚入学的孩子。
他们能办好吗？更何况途中险难重重……
“你们一出玄天门，便会引起灵界各派的注意，到时师兄入魔的消息便瞒不住了。而且既然有人盯上了神剑，定会在暗中监视，你们一走，正给了贼人机会攻入玄天门，那时当如何？”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都行不通、不放心而已。
玄天学苑历来有派弟子下山历练的传统，把取陨铁和赤阳花的任务交给学苑弟子，不会引起他派的怀疑。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有自己的私心，他想测一测付云中的能力，观一观他的心性，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他要等的人，有没有资格驾驭神剑。
“那……师尊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开始此行历练？”无方知道师尊心意已决。
“三个月。”昊泽定定道，“三个月后便派弟子下山！期间你要多留意学苑弟子的情况，遴选出最合适的弟子来接这个任务。”
无方道了句“是”便退下了。
“师兄……”相曦还想说什么，见昊泽拂了拂手，便不再继续了。
无方离去良久，昊泽也未能松口气，他这口气压了近五百年，已经折磨得自己近乎心力交瘁了。
可是那又如何，他总要撑住，为了师兄，为了玄天门。
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他在心里如是想。
“走吧，回苍岐峰，去看看师兄。”祝羽仙尊每逢月圆之夜便会魔气大涨，而中元之夜又是一年中魔气最盛的时候。
前几日中元刚过，正需要严加看顾，不能掉以轻心，否则这五百年来做的一切，便全都白费了。
——
宋寻这几日过得十分舒心。
舒心的原因，其一是在墨辛的帮助下，她终于学会了引火符的画法，笔画依旧歪歪扭扭，但毕竟能看了，她画出来的火符，也勉强能用。
其二嘛，便是付云中。她已经好几日没看见付云中了，没了那种压迫感，简直舒心一万倍。
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再受伤，付云中自然就不会来找她。
这样也好，她现下就想着时间能过得再快一些，等三个月之后的大考一过，付云中便能去藏书阁顶层，找解开她二人关联的办法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她才真正得了自由。不然这样下去，她心里总膈应，干什么都觉得束手束脚的。
不过，诸门课业中，也就符篆一课她目前还能勉强跟上，至于其他几门，尤其是剑术，那简直是惨不忍睹。谁让她是披着修仙界壳子的异世魂呢。
还有悉淮，最近也不怎么说话了。以前总觉得他毒舌，说话不损她一下便不自在似的，但这几日异常安静。似乎从那日替她挡住楚玲的攻击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宋寻怎么喊他都不应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闹小脾气了。
“你要是能说话，还能陪我聊聊天，至少在这荒郊野岭的不会无聊。”宋寻拿着御灵剑，叹着气对他说道。悉淮不毒舌一番，她还怪不习惯的。
没错，此时宋寻正在延岫峰山脚下，满地找那什么冷泉。为了赔罪，给火鸾采它爱吃的芜苡草。
学苑课五休一，今日正好休息，她便出门了，还特意揣了几道自己画的符防身。
玉衡山一带位置极好，山水相宜，灵力富泽充盈，灵植一类的东西确实常见，但她兜来转去的，愣是没见着一根芜苡草，她都要产生自我怀疑，是不是记错灵植的样子了。
正当纳闷，宋寻走着，迎面一阵风袭来，甚是清凉，吹去了一身疲累。本来当着七月的烈日，饶是山风也会带着几分热气，这股风清凉，那前面说不定就是冷泉了。
宋寻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