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79
对方看向烛火,声音沙哑而平静:“身为强者,怎会记得此类无聊之事。杀便杀,随他喜好而已。”
裴瑜怔住,双肩克制不住颤抖。
他侧目,见状眯起双眸:“小姑娘,你为何如此反应。难不成”顿住,语气变为调侃,“是在同情那些可怜虫吗。”
这言语中的调笑使人愤怒,像点燃枯柴的最后一个把火。
她本以为不会再记得,可与云清相处的时光,却如细针不断刺挠心脏。
裴瑜垂手攥拳,终提步向前走去,身上还留有寒意带来的痛,没走一步都极为艰难,却摇晃着,迈出阴暗角落:“对于你们而言,那些生命都只是物件,而已吗?”抬头,克制而愤怒地问。
对方不答,微微昂首,眼中笑意褪去,可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傲然,依旧令人恶心。
裴瑜早猜出会这般,唇角扯高,仍跌撞着朝前去:“幸好他和你们不一样。”视线模糊,指甲刺入掌心,才得以疼痛换回清醒,“多谢提醒,我,必须要走。”
对方依旧未动,只抱手靠在墙边,看她挣扎着要离开屋内。
如此愚蠢,却如此坚定那些东西生来没有情感,只剩血液与哀嚎能他们兴奋。而失去术法的妖精,定会成为鲜美的食物。
他眯眸,终于伸手挡住她的路:“小姑娘,刚才,不是提醒。”
这力气并不算重,她却无法再迈出脚步,胸口激烈起伏着,依旧无法呼吸。
同室这么久,对方终于站直身体,侧目,悬空的手落在她肩头:“好了,睡会罢”语气轻柔,尾音听着格外熟悉。
裴瑜微怔,还未来得及反应,却像被抽去全身力气,倾斜着倒下。
那人顺势伸手,将她接入臂弯,似勾唇笑,声音难掩温柔:“就当是通过考验。”
话落,忽起了阵风。屋内烛灯猛然摇曳,却在即将熄灭时燃起。
九尺之地摆设并无不同,唯独少了男人身影。
裴瑜靠墙沉睡,长睫微颤,梦中难以安稳。她仿佛独自走在漆黑的道路,眼前空无一物,荒凉的可怕。
“喂,醒醒!”
恍惚间,脸颊感觉到疼,像在被人重重拍打。
她双眉挣扎几番,终于睁开眼,眼神流露出迷茫,犹豫着观察四周,抬头,对上张满伤疤横贯的脸。
不同于往日,记忆变得异常清晰。
裴瑜认出对方身份,眸色转为冰冷:这屠杀两百凡人的恶魔,怎配好生活着。
身在魔窟心却善,一时间,她竟想见见那制定法令的人。
“呵,这会儿还有心思睡觉。”
徒佬啐了口,蹲身,用力拎起她头发,尖锐的指甲似要刺入瞳孔,“若不是要送给那位,我真想挖去你的眼睛。”嗜血地,言语透着疯狂。
裴瑜藏于袖中的手攥紧,却仍死死盯着他,不显半分恐惧:“你的同伙呢?”
徒佬嗤鼻一声:“我向来独自行事,哪有什么同伴。”
裴瑜怔住:“可—”
“小妖,别想耍花招。”
徒佬将她拎起,枯瘦的手掌束缚她双腕,歪头,口水似要滴上她脸颊,“你可是我救命的物件。”站起,拖着她向前,“走罢,我们去见那位大人。”
裴瑜被拖着前行,双脚拼命蹬地:“放手,我自己会走。”用力抓,指甲在他臂弯留下血痕。
腥味弥漫,如丝线紧锁咽喉。
徒佬却愈兴奋,身体战栗不止,丝毫没理会她的话,砰得撞开门,踱步奔向前方。
瞬间,各类声音涌入耳畔,有调笑,有嘲讽,甚至有羡慕之言。
“可以啊,徒佬,这是第几个了。”
“咱们关系这么好,你要不让我先尝尝?”
那些魔族的眼光十分露骨,仿佛能剥去她衣衫。
裴瑜脸涨得通红,全身气血都被夺去,眼角逐渐湿润:“吵,好吵”启唇,话音即破碎。
徒佬冷哼了声,将她挡在身后,嗤鼻道:“这是孝敬大人的礼物,你们也配碰?”
话落,言语暂停,讨论却从喧嚣转为低语。
徒佬昂起头,仿佛是在做件伟大之事:“若耽误大人享用,你们知道会是什么下场。”睥睨而趾高气昂地看向同类,“一群垃圾,还不滚开!”
‘大人’二字似有法令,竟吓得那些魔族不敢言语,纷纷颔首做礼,侧身让路。
徒佬更为得意,平生第一次这般挺直腰杆,像个打胜仗的将军。
这一路,再听不见肮脏言语。
裴瑜眼前只有泥泞道路,视线晃荡着,从东边到西边。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呕吐感堵在咽喉,好似停下就会奔涌而出。
不知多久,徒佬终于停下脚步,朝旁啐了口,道:“劳烦去汇报声,我要求见大人。”语气听似谦卑,态度却藏傲慢。
守卫者并未理会,依旧面冷如冰:“等。”只说一字,转身离开。
徒佬伸脚踩碾吐沫,喉间发出嘎吱的声响,似笑又似在呐喊:“小妖,你还得感谢我呢。如此平步青云的命运,可不是谁人都有的。”
裴瑜不做理会,干裂的嘴唇尝出血气。她尝试想些高兴之事缓解痛苦,身体却仍逐渐下坠,脑袋嗡鸣一片,依旧能闻到身体的汗湿。
她仿佛感觉坠入深渊,甚至所有呼吸都仅剩肮脏,指尖颤抖着,术法唤起却转瞬即灭。
此时不同于过往,再没有人会来拯救她。她向来明白这点的,可为何还会感到失落
她死死咬唇,喉间腥气更重,才勉强克制颤抖。
徒佬侧目瞧去,目光上下打量,继而不屑地嗤鼻了声:“装什么,真叫人倒胃。”
没多久,守卫回来,简单汇报两句,才冷面让路:“去罢,大人在等你。”
徒佬又一番假惺惺的恭维话,昂首挺胸地提步,侧目哼哼着:“脸擦干净些,过会不准抬头。”
裴瑜无言,看着道路从石板变为红毯,还没来及反应,就被推着跪倒在地。
膝盖疼得发麻,她眉头皱了皱,依旧没吭声。
徒佬手压住她肩膀,献媚似得抬头:“大人,小的前日捉了只妖精,想献给大人享用。”
有男子独坐于轻纱后,随意轻敲扶手,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似眯眸,并未言语。
徒佬一怔,额间泛起汗水,腰身弯得更低:“大人,这小妖有几分姿色,定能讨您欢喜。”
话落,依旧没得到回应。
他因恐惧而颤抖,嘴唇开合几次,才咬牙道:“还请大人收回成命,莫要将我放逐出—啊!”
话未说完,竟被惊呼声替。
只见纱后声响停歇,忽有劲风拂过,如利刃割断他腿筋。
根本难见攻击,徒佬已再站不住,‘砰’地倒地,一个劲儿地磕头,身体抖若筛糠:“大,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絮叨地说,全不见路上风光。
大殿内点有熏香,烟气缭绕,带来温柔且安心的感觉。
周围一切极为干净,汗湿、血气,凌乱的发髻,仿佛只有自己是肮脏的。
别,不要看我。
裴瑜想找地方躲起来,四肢颤抖着拢在一处,不断后退,愈逃离这个陌生地方。
隐隐有血气弥漫,徒佬眼里闪烁绝望却兴奋的光。他猛地拉过裴瑜手腕,双腿脱出血痕,痴狂道:“大人,你看啊。这等模样,可是世间绝色!”
话落,薄纱边角拂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抬起,指尖苍白而圆润。
徒佬眸子震颤,仍大笑着朝前:“大人,大人你快看,你看看啊。”祈求着,脸颊抽搐不止。
可双手仍是下落,恰时,细丝从各方传来,如蜘网般将他牵扯。
“不,不”
徒佬挣扎着,干瘦的脖颈泛起青筋,“大人,再给我次机会。不,不要!”
帘纱后的人径直起身,拂袖,提步离开。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亦没有递过眼神。
嘶喊声愈烈,徒佬嘴唇大大张开,发出的声音惨烈至极。那不像是常人能发出的声响,仿佛是野兽在死亡前的悲鸣。
裴瑜听得心尖直颤,忍不住转头看去。
那人的身体已被撕扯开来,皮肤拉扯至透明,甚至能看见肌肉纹理。可这般对待虽为残忍,却不足以让他死去。
徒佬像沦入地狱,嚎叫着不得超生:“魔族杀戮乃天性,你这外来之人,又有何资格处罚我!我要杀了你,让你也承受如此苦痛!”
他身处绝望,早已顾不得维持虚假谦卑,一字一句都骂得难听,忽而又放声祈求,妄想得到宽恕。
亦不知这样度过几轮,徒佬终于安静下来,挡在地面,身体无意识抽出着,嘴唇如鱼濒死前般开合着。
他分明还有呼吸,却像早已死去。丝线将他向外拖,□□翻过门槛,一路向青石板的门外去。
过去半晌,檀香仍压不住血气。
裴瑜喉结上下滑动,终匆忙捂住嘴,恶心的感觉直冲眉心。她撑起身体又摔下,踉跄着想要逃离。
恰时,似听见脚步声来。
她怔住,飞快转身挥出手刃,掌面划过风,却在攻到对方额前时停下。
有侍女拢袖而站,颔首道:“姑娘,请随我来。”